管家向海也跟了出去,要给二人安排司机,被周允荣皱眉打断。
自三年前开始,他就不喜欢用家里的司机。一个个都是耳报神,去了哪儿、和谁谈,隔不过一个钟头,就会报到父亲周晟的耳朵里去。
等梁锦宜上了车,周允荣就迫不及待地发动车子。
周晟支使出来的佣人,也被他们两人远远甩在车后,追着车屁股喊:
“大少爷,大少爷等等……”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着,梁锦宜察觉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扭头安安静静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真走上了大道,周允荣却犯了难。
他将人带出来,不过是寻个由头脱身。往日寻乐子的去处又太过灯红酒绿,生怕唐突了这位“闺阁小姐”。
直到夹道上街坊的饭香飘进车里去。
周允荣心思一动:“本来正赶上家里午餐,要不是我……看来今日得赔梁小姐一顿大餐才是。”
梁锦宜没转头,笑吟吟地说:“好。”
她耳根子似乎是极软的,但凡谁提出一点要求,都听天由命似的全盘接受。
周允荣带她去的一家西餐馆,是砖木的小二楼结构,规规矩矩嵌在闹市的四方地儿。
鹅白的布铺开在长桌上,起先上的冷盘是鹅肝酱,后头又端上白腻腻的奶油汤。
梁锦宜吃不惯,浅尝两口,熬也似得等到上了牛扒。
“吃不惯吗?”这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让周允荣很有捉弄人的兴味。
梁锦宜摇了摇头。
她拿着刀叉的怪异模样,像是初上刑场的刽子手,对着断头台上的死刑犯,犹豫着找什么角度下手。
周允荣看出这窘迫来,不动声色地将她的餐盘挪到自己这头。刀与叉在他利落的手笔下像跳了一场圆舞曲,牛排也切得齐整。
他将餐盘递过去,唇角弯了一点儿弧度:“梁小姐,请。”
他们这一对,总是不太搭调的。长方餐桌的两头,男人笔挺的西装,与女人的斜襟长裙分割成一新、一旧两道风景。
侍应生走过,都要多瞟两眼。
“谢谢周少爷”,梁锦宜拿着刀叉,后知后觉道了声谢。
他板了面孔:“叫我允荣就是。”
梁锦宜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允荣。”
手里长柄的餐叉很不听话地在盘底划过刺耳的“刺啦”声,她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
侍应生端来面包,上头撒了一层椰蓉碎,冷清清地置在圆碟上,两个人却都没有再用。
几日下来,周允荣带着她鬼混,一日比时间在外头耽搁的时间要长。
回去时候,周老爷的脸也越吊越长,但到底忍住了斥责。
周大少出手阔。梁锦宜想,只要周允荣愿意,是决计能把人教坏的。
纸醉金迷的生活,得拿真金白银来烧。
这天外头的黑云压得很低,梁锦宜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嘱咐了蓉蓉几句。蓉蓉出了门,半个小时后,周允荣才姗姗而至。
他一天天地挑战这个旧式女子的容忍限度。
这次是赌场。
梁锦宜知道,这些天周允荣带她来的地儿,都不是他惯常去的,像是在刻意躲着什么人。
“周大少爷也来这种小场子?”
赌坊管事的六子毕恭毕敬地把筹码奉上,谄媚地感慨:“真是蓬荜生辉。”
赌坊小,又是白天,牌样大都不是花样多的玩法儿,骰子只单比大小。
周允荣弯腰,凑在她耳朵旁:“押哪头?”
“这边。”
梁锦宜下巴点了点示意,语气很轻,像猫挠。
等押中了,她像是真心欢喜,笑声也明朗了些。
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概新手的运气好,总是赢得多,输得少。周允荣撒钱一样哄着她玩,看梁锦宜放开了些,干脆叫她自己来。
最后输出去的不计其数。
她扯一扯他的衣袖,嗓音细若蚊呐:“要不今天就算了?叫周老爷知道了不好。”
他手上夹着烧了一半的烟,没吭声,忽略了这说教,自顾押了新的一局。
梁锦宜知道扫兴,拿话调侃他:“周少爷倒像个赌鬼似的。”
周允荣斜挑着眼看她,讶异于她竟然还会开这种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