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是金凯撒的歌舞厅。
梁锦宜称她不能喝,周允荣笑笑没当回事。
这里更像是欲望被放大的“朝圣地”。
进来的人被拘进了一楼金碧辉煌的大匣子里,吊顶上巨大夸张的水晶灯一晃,像流泻进了一汪池水。川流的侍者,给池水里寻欢作乐的男女们递去酒饮。
珠光宝气的女人、高谈阔论的男人。
没有硝烟,但这里也是战场。
男人与男人的战场,女人与女人的战场,男人与女人的战场。
自进了歌舞厅,梁锦宜的喉咙似乎就泛着一丝甘甜味。
身侧,周允荣笑着说:
“尝尝这个,配了莓果,很合适女孩子。”
梁锦宜很自然地接了他递过来的酒。
巨大的舞台上,有人一展歌喉。几个洋装女人舞姿曼妙,教人挪不开眼。为首的白俄女人为众人献上一支《教我如何不想他》,她的嗓音有一种偏中性的浑厚,望向台下的眼神含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梁锦宜注意到那白俄女人,左手的丝绒的手套上,戴着一款别致的红玫瑰戒指。
周允荣懒洋洋地举杯,台上的女人动作滞了一下,露出吃惊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嘴角便被更盛的笑意取代了。
一支歌毕,白俄女人下了台,却又很快从后场里出来,一路上,她目不斜视,间或遇到有人拦路,表达倾慕之意,她就驻足片刻与其交谈。直到走到周允荣身边,白俄女人这才站住脚。仿佛方才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都是为了取得面前这真经。
白俄女人笑着用略有些蹩脚的中文同周允荣打招呼:“周少爷好些日子没来了,姐妹们都很想念。”
她手腕转了转,手里的高脚杯却偏离了原本对着周允荣的方向,碰了碰他身侧梁锦宜的酒杯,紧接着,将刚才新换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梁锦宜似乎在出神,清脆的杯盏相撞的声音,让她愕然抬起头,正撞上白俄女人脂粉浓腻的一张脸。
周允荣余光瞥见梁锦宜一脸难色,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学着对方喝干净,他抬手按住梁锦宜半掌大的玻璃杯肚儿,笑着对白俄女人说:“凯丽,你这样的喝法儿,她可招架不了。”
他替梁锦宜回敬回去,一气儿饮尽,扬了扬手中空了的酒杯。
果然,那白俄女人的视线又在梁锦宜身上兜了一圈。
这样过于旧式的装扮在金凯撒这种风月场倒是独一份,凯丽心里好奇,却很突兀地拔了手中的玫瑰戒指塞给周允荣,她打趣:“周少爷也舍得把自家的小白兔带来这种地方?”
风月场的女人惯会察言观色,见周允荣只是笑而不言,面上又即刻挂上了合宜的巧笑。
“看来今晚不适合当说客,周少爷陪着佳人尽兴,我就不扫兴了。”
小小的玫瑰戒指落在男人的掌心,似乎还带着一点儿温度,只是这温度是独属于金凯撒的温度,把玩两圈就剩下一片冰凉。
周允荣很随意地将它放入西装口袋。
这枚戒指是前一阵儿摆在百货橱窗里的新品,价格昂贵。戴着戒指的白茉莉,用一张新影片的海报炒热了它。女人对于珠宝是狂热的,经了影星白茉莉手的珠宝只会更令人眼热,而这戒指今夜却到了凯丽手里。
走过周允荣身边时,凯丽轻声道:“白小姐这几天也喜欢在金凯撒独自买醉。”
她语气很轻,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也不管男人有没有听进耳朵里。白俄女人转身便淹没在金凯撒盛满的人群里,继续她的迎来送往。
梁锦宜又抿了几口手中的酒,自觉到位了,她嘴巴一撇,扯着软糯糯的调子,对身侧的周允荣道:“周允荣,我头晕。”
前后还不足半刻钟。
周少爷愕了一下,表情无疑是震动的。他敛着眉,扫过梁锦宜手里几乎要拿不住的高脚杯,下意识接过来。眼前的女孩子此刻比妹妹思纯还要显得娇气许多。
周允荣几乎要头疼了。
事实上,周大少爷还没这么提前退过场。
他护着她从拥挤的人海里退了出去。
夜里冷飕飕的,天幕上飘着零星的雨点儿。
梁锦宜踉跄着跟上了车,一靠着车窗,就半点儿含糊不打地、歪着脑袋倚睡过去了。
隔不开的寒气儿朝玻璃车窗内使劲儿钻。这才一会儿工夫,丝丝缕缕的雨,线一样地织下来。
有人却撑着长柄的黑伞,驻足在车前。镶边窄袖的高领旗袍,将车前那女孩子的气质莫名衬出了冷艳的感觉。她将伞叶仰了仰,露出宽边的编织帽,右耳似斜打了一串璎珞穗子,珍珠就穿凿在发丝间。
周允荣在车内,和外头的女人无声地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