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狠狠捞了一笔后,认定独木难成林,事情果然如梁锦宜预料的那般,卢夫人掌控了一批厂子,开始向西北各地倾销劣质商品,劣币驱逐良币。
周允荣动身游说西安的厂商,众人也意识到此时应当团结起来,共抗时艰。
没过多久,商会出面将卢夫人在城郊的几处仓库查封,卢夫人后知后觉清楚,自己被沈烬背叛,她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与此同时,鹭帮的货品也出了问题,卢夫人的货,接连几次没了音讯。
卢夫人找徐梓锐对峙,徐梓锐却称卢夫人请鹭帮运输的东西,货单上一概只写明是麻布,如果查明当真丢了货,鹭帮会负责赔偿麻布的价值。
卢夫人反应过来,自己被姓徐的摆了一道,当初为了避免麻烦,运输的紧俏货,品名都用“麻布”代替。她开始怀疑,西山寨那个徐梓锐控制、养病的鹭帮老把头当真是病了吗?她急切找陆永怀相商,对方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在回新昌公馆。
陆永怀倒不是故意躲着她,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慈善中学,原定招收西山寨的学生被陆永怀尽数换掉,思纯找了陆永怀几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他没当回事,周思纯却与女校的学生联合声讨陆永怀,声称他借着做慈善为自己牟利。
有人在报上洋洋洒洒写了文章,称陆永怀是真伪善,假仁义,警务处也不得不介入调查。
一时间陆永怀人人喊打,卢夫人也在群情激愤的声讨中,悄悄离开西安避祸。
那是,梁锦宜从卢夫人口中,‘四府街的知情人’察觉出端倪,当年与她一家人同住在四府街的人,只有一个是她熟悉的,就是后来加入了鹭帮的老姚。
如果她当真去找老姚,得到的也只会是卢夫人精心安排好的谎言,梁锦宜知晓,卢夫人在鹭帮有内应,却没想到此人会是老姚。
老姚在窗外偷听,被她识破,她与徐梓锐故意作出不睦的假象,却约定了第二日在外头碰面。她与徐梓锐将一切讲了个明白,养父用裴则之拍下的证据,要她做磨刀石,捧他的儿子坐稳鹭帮的位置。
梁锦宜称自己不愿做什么磨刀石,她珍惜他们兄妹间的情谊,也打定主意离开西安,她与徐梓锐冰释前嫌,养兄甚至痛斥徐维明不做人。
如今尘埃落定,梁锦宜再一次回到周公馆。
周老爷成日说着糊涂话,前段时间,他被姓卢的疯妇成宿地泡在水缸里,对方想听他哀号哭求。连日的折腾,周老爷撑不住,以致于中风瘫痪。
照顾周晟的佣人戏谑地称郑念恩因惧怕冤魂索命,给活活吓死了,只是那具尸体的颈部有勒痕。
梁锦宜笑了笑,去看周老爷。
周晟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隔着光看见是她,费力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郑念恩已经死了,周家倒了,我如今妻离子散,如果还不够,就拿走我的命,算我求你,别牵连周浒。”
梁锦宜清楚郑念恩虽然吃斋念佛,却不信鬼神,周晟恨她联合外人换走自己与原配的孩子,杀了她。此时却想利用郑念恩的命到自己跟前卖好,保下自己唯一的血脉。
她嗅到屋里难闻的气味,知道周老爷如今生活不能自理,就这么死了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
一直唯周老爷马首是瞻的向管家早就闻风跑了,向海也是荣金分红的得利者,今年的账簿除了问题,如今周家也倒了,向管家和向洋将能卷走的都卷走了。
梁锦宜称她会请来报社的记者,她要周老爷澄清当年古董花瓶的真相,言明周老爷若想要保住二少爷的命,就照她说的做。
周晟将信将疑,她称周老爷若是不信,她可以对天发誓。
她没有告诉周老爷,几日前,周浒“意外”陷于一场帮派火并,身中十一枪丧生。凶犯被抓到,有人为了警务处的悬赏,供出杀人者是阿金。
阿金被逮捕后,对自己杀人行为供认不讳。警察问其动机,一向老实木讷的阿金,只说了一句话。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谁杀了谁?”
面对审问,阿金又恢复了一贯的老实木讷,再也没有开过口。
一天后,周晟的澄清见报,掩藏多年的真相被揭开。
人们这才知道,曾经拍卖会上,周老爷诋毁的女戏子,竟才是受害者。周老爷为强占女戏子,设计了一场戏。女戏子的丈夫走投无路,被周老爷设计用一银元戏弄,身负重物,气绝而亡。而那女戏子为了替丈夫复仇,身藏利刃,忍辱负重去周家唱戏,最终也惨遭周老爷杀害。
随报纸附上的还有当年桐光教养院的善款,周老爷借着早就不复存在的桐光教养院,拨出善款,实则尽数进了自己的口袋。
唏嘘过后,人人对周晟唾骂鄙夷。
与此同时,周公馆内,周老爷也收到了一则噩耗,周浒中枪身亡。他哆嗦着爬去老宅,一声声地喊着“娘”,等周晟爬过去,才发现老宅里空无一人。卢夫人特意留下“照看”周老爷的佣人称周思纯将老太太带走了。周晟这才惶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也弃他而去,周老爷捶着老宅的红砖地,又哭又笑。
过诡诞的场景令两个佣人面面相觑。
……
入了夏,梁锦宜参加完养兄和章小姐的婚礼,婚典快要结束的时候,人头攒动的台下,周允荣看向她,称为了庆功,约她明晚去教堂碰面。
梁锦宜笑着点头。
离开西安的事,梁锦宜没有选择告诉周允荣,第二日痛快地放了他的鸽子,她想,如果她与他这段关系充满谎言,到底还是她骗他更多一些,
“那么这是最后一回了。”梁锦宜心里叹息一声。
她没想到,还会有人来送她。
看着来人,梁锦宜笑弯了眼睛,称沈先生如今这样忙,要整顿商会,要帮琉璃街传统的旧工坊进行机械改造,竟还会抽出时间来送她。
月台前,沈烬沈烬笑了笑,没有回应这恭维与打趣,他默了默,将手里的伞递给她,言简意赅:“再会。”
“再会。”
梁锦宜神情轻松,同样报以微笑。
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沈烬忽然想到,某一日铺陈的枕木上,火车滚滚向前,他同样身处那列火车,看她施以援手,看她谈笑间救下了那个小姑娘。
入戏不入情,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沈烬莞尔,滚滚人生如沸,苦苦煎熬。也许他会一直煎熬下去,但何其有幸,曾品得一盏香茗,而这味道注定在舌根回甘,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