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小楼里几个佣人,讨论月末荣金大戏院白茉莉的新影《蝶》提前上映的事。
“到时候我去瞧瞧,是女明星好看,还是咱们少夫人好看。”
“白小姐是大明星,那没法儿比。”
几个女佣七嘴八舌,正撞见梁锦宜抱着只矾红彩的八棱纹瓶。
女佣们面上顿时都有些讪讪。因为《蝶》正是荣金影业出品、女星白茉莉主演的。周公馆里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和那位影星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以前就没少为这个同老爷吵。
谁料梁锦宜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冲她们笑了笑,“这个时节养什么花要好?”
女佣们这才放下心来,七嘴八舌地将男佣阿金介绍给她,说他是修建园中花草的好手。
梁锦宜有闲心,本想培几株茉莉,阿金说这个时节茉莉不好养,又送她一小包报春花的种子。等梁锦宜和阿金把花园里的土移进屋里的几只花瓶里,蓉蓉就端了咖啡和点心进来。
蓉蓉一上午跟厨房的女佣学煮咖啡,其间听来一个八卦,是关于二太太尤绮如的。
“今早二太太的女佣阿朱哭哭啼啼跑来周公馆,说二太太被人扣在了姜家小姐那儿,那些人土匪一样把人劫走了。”
“姜家小姐?”梁锦宜挑出她话里的重点,回忆起那日彭楼伙计提起的那个女疯子。
蓉蓉点点头,将咖啡拿给她。
周老爷大早上就去了城外的纱厂谈公事,阿朱扑了个空,又去找夫人郑念恩,但郑念恩推说自己拿不了主意,踢皮球似的将她打发去城外寻老爷。尤绮如在外头本就有公寓,她不乐意在周公馆住,反倒三天两头在外头。近来更是捧起了戏子,周老爷也不生气,时不时陪她去听上两折。
梁锦宜浅尝一口,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瓷杯里的咖啡喝完了,这才对蓉蓉讲:“我们去一趟姜府。”
她正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岂料一打瞌睡便有枕头送上门来,梁锦宜自己先出去,让蓉蓉一个小时后在隆福百货门口与她会合。
等梁锦宜出了门,蓉蓉盯着被梁锦宜喝空了的瓷杯面有喜色,以为自己第一次学煮咖啡就小有成就。她不忍浪费,将壶里咖啡剩下的浅底儿倒给自己。端起咖啡尝了一口,涩得蓉蓉直吐舌头,疑心自己的味觉出问题了,怎么梁小姐喝起来就如此自然。
两人在隆福百货接头。
蓉蓉有些惴惴不安:“小姐,我们真的要去一趟姜府吗?”
“不是去姜府,是去姜家小姐住的宅子。”梁锦宜将先前的说辞换了。
她去过一趟泽顺书店,和鹭帮的人接洽后,得知此事的全貌。
前两天,二太太尤绮如和姜绸白在彭楼起了口角,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从彭楼里头打到了长街外头,招来不少人围观指点。很快,那位姜家小姐便处了下风,她技不如人,又挂了彩。这两日愈想愈气,再不肯讲什么江湖道义,招呼了几个人找上门去打击报复,将昨晚从华贝饭店喜筵回来的尤绮如敲了闷棍。
姜家早年靠绸衣厂发家,尤绮如的娘家也经营绸衣厂,不同于尤绮如尚有个兄弟,姜绸白是家中独女。为捧戏子的事,姜绸白在姜府大闹一场,差点儿与她爹上演一出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这年头老子向儿女服软的,还是独一个,姜老爷拗不过姜绸白,只好准许她搬了出去,自此海阔凭鱼跃,眼不见倒也干净。
姜绸白一掷千金,买了个宅子。
从她住的宅子步行过去,距彭楼不过百十余步。姜小姐出手阔绰,流水的钞票花出去,给自己置办了全套的行头。沈烬唱青衣,她也唱青衣。又专请了最好的师父来教,可怎么唱都不对味儿。
蓉蓉止不住地艳羡,唏嘘不已:“姜家气派,听说那姜小姐平常都是拿着金子赏人的,怪不得受不了一点儿气。”
两人谈话间,就来到了姜绸白的宅子。
蓉蓉叩了门,里面很快走出一个穿着夹层棉的长衫仆人。
听说来的是周家的人,两人倒没受什么阻拦,被那仆人引了进去。
四方的院子中央搭建了个戏台子。
台上的女子,面上抹了油彩,瞥见梁锦宜二人进了院子,姜绸白水袖一甩,咿咿呀呀地开了嗓:“来者何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