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旨去德兴酿酒坊借粮,以前德兴在资金周转困难时,刘记酒坊给予过支持。她琢磨着,就凭这份父辈的交情,德兴也会伸出援手。
德兴酒坊的老板见和旨上门,不等她开口,就大声斥责管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提前去乡下收粮,导致现在粮仓空空。
和旨哑然。她来之前,已通过细妹,私下了解过德兴的粮仓,知道装满了新粮。细妹的姑父,就是德兴的管家。
在德兴碰了软钉子,和旨没有沮丧,她转身去西街荣盛酒坊,提出接粮的诉求,同时承诺还粮时每斤加一文钱,同样被拒,荣盛的老板表示很同情刘记酒坊,也钦佩和旨的勇气接手掌门,但自家粮仓的粮食不多,没有余粮让渡。
再去其他家,都是同样的结果,不过这几家的老板,都告诉和旨,东京城各大酒坊中,有余粮的是会仙楼酒馆的叶家。
和旨反复权衡,要保全刘记酿酒坊,保证全家人基本的衣食,目前情况下,去叶家借粮是唯一的出路。但她也清楚,两家曾经的恩怨,是这条路上的拦路虎。
刘保衡得知后,告诫和旨不要去自讨没趣,叶家这次重返东京,就是来看刘家的笑话,并踩上一脚让刘记酒坊永世不得翻身。
和旨看向愈发苍老的爹爹,语气温和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凡事先预设不利的一面,就是给自己的手脚戴镣铐,如此,刘记酒坊即使没有受到外界的压力也会破产。”
会仙楼酒坊的少东家叶天朗,背着手站在客厅,看着穿过大门、院落,在光影中一步一步走进叶家的和旨,原本心如沉潭,无风,却起了涟漪。
和旨进了大厅,朝叶天朗施礼后抬眼,发现在光阴流逝的九年中,当年那个朗目星眸,被自己骑在身下敲暴栗的少年,成熟、练达中依旧没有世俗的狡黠、贪念。
“我知道刘掌柜来做什么。”叶天朗稳住心神,客气而不疏离。
“我知道叶掌柜知道我来做什么。”和旨轻笑一声,神态安然。
“会仙楼的确收购了不少粮食,但不能出借,要优先满足酒坊的酿造需要。另外,我有必要提醒刘掌柜,酿酒行业的寒冬已到来,刘掌柜要有出局的心理准备。”叶天朗说完,端起茶杯。
“人生就像酿酒,有浓有淡,有甜有苦,即使再高明的酿酒师,也不能准确预判下一坛酒的味道。刘家只是因税收过重、同行打压、哥哥偷走资金才导致现在的困境,但刘家人还在,人在,未来就在!”和旨起身,朝叶天朗深施一礼,恳请他开仓借粮。
叶天朗震惊和旨的言论和对酒之灵魂的诠释,有一瞬间失了方寸,但他很快调整情绪,不肯松口借粮。
和旨神色一黯,问叶天朗抢先收粮,现在拒借,是不是报复自己家当年的打压。
叶天朗大方承认,强调他的报复是明明白白,但留有余地,而刘家当年是背后插刀、几欲赶尽杀绝。
和旨默然。叶天朗的率真,让她再无颜开口。
叶天朗看向和旨,加重语气说道:“商业竞争的本质是优胜劣汰。”
和旨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刘记酒坊已没有退路,既然退也是死,进也是死,她坚定地选择进,哪怕死得更惨烈。
叶天朗没有再试图去说服和旨放弃酒坊,就像清楚自己不会放弃某些执念一样,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看着和旨出了大厅,走向院子,继而出大门,光影下一路摇曳、落寞的背影,叶天朗相信刘记酒坊的确已到山穷水尽。他回到书房,打开一坛酒独酌。
小渔进去收拾,看到醉倒在书桌边的叶天朗,小声嘀咕道:“男人喝醉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高兴,一种是伤心,少爷,你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