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酝局典御(官名,掌管宫廷酿造、供酒、祭祀用酒等事务。)黄安,得知刘记酒坊已重新开张,且由刘保衡四女和旨接手时,甚觉有趣。他掌管尚酝局数年,熟悉东京城每一家酒坊,就像熟悉自己掌心的指纹一样,但由女子担任掌门,还是第一次。
酿酒坊的掌门历来由男性担任,和酒馆不一样的是,有的酿酒坊只允许男性进入,女子则严禁踏入门槛。黄安决定去刘记酒坊探个究竟。
和旨得知上门的是在坊间享有博学、清廉正直、体谅底层百姓疾苦等美誉的黄安时,立即恭恭敬敬地请上座,吩咐细妹奉茶。
黄安摆摆手,喝茶就不必了,他来就是到酒坊看看、随便聊聊,了解酒坊的现状。
和旨见黄安态度谦和,丝毫没有平日所见的那些小吏的狡黠、市侩、贪婪,反而儒雅、豁达,顿时心生敬意。
“曾经,刘记酒坊是东京城酒水业界的翘楚,你爹爹刘保衡走在大街上,那可是昂首阔步、意气风发。就是你们府邸的大门口,和热闹的大街也不相上下,马车、轿子是进进出出,从太阳升起到日落,就没有断过。”黄安说完,含笑看向和旨。
和旨明白他这番话,不是简单地追忆刘记酒坊辉煌的过去,而是在含蓄地敲打她,那些成功已是昨日,今天酒坊的困局,要尽快破。
“黄大人,我接手酒坊实属无奈之举,想必个中情由大人也知晓。我虽然从小在酒坊长大,但没有亲自动手酿过酒,每到酿酒的关键步骤,耙头也不允许我靠近,而大人长年与各酒坊打交道、见识多,还请以后多多指教。”和旨语气诚恳,说完起身朝黄安施礼。
黄安很是欣赏和旨的率真与勇气,告诉她刘记酒坊东山再起不难,难的是要走出以前的格局,刘保衡经营酒坊时,心思大多放在外部,肆意打压同行、低价倾销等,这不是经营的长久之道,酒坊要想持续发展且能盈利,关键是要向内求,要有正确的经营之道,“道正”,路才宽。
和旨震惊黄安的一针见血,承认刘记酒坊现在的困境,的确与爹爹的经营理念不正有很大关系,希望今后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自己能带着刘记酒坊蹚出一条新路。
通过坦诚交流,黄安意识到刘保衡最终同意和旨接手酒坊,是他这些年做的唯一理性的事情。和旨的见识、心胸、格局,也强于一般酒坊的掌柜,有鉴于此,他也愿意直抒胸臆,为刘记酒坊今后的发展指明方向。
思虑至此,黄安用指头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语气温和地说道:“现在刘记酒坊刚恢复酿造,要比酒的产量,肯定比不过会仙楼的叶家,叶家的酒窖窖藏在七十多家正店中居前三;比资金,比不过仁和,仁和除了酒坊,还有药材铺、茶叶店,各店之间资金可以互通;比人脉,比不过白楼,白楼的背后是皇亲国戚。今后要想在强手如林的酒坊中活下来,制胜的唯一法宝是质,也就是酒的品质必须过硬,以质求存。”
和旨听后,心潮起伏,眼里的光更亮了,她朝黄安跪下,重重地磕头。从此刻起,她心中的神明除酒神仪狄外,还有引路人黄安。
酒窖里,刘天成挨个嗅了嗅酒缸,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摸索着到酒坊门口,想找和旨聊聊,刚好听到她在与人谈话,就退回酒窖,跪在一个酒缸前,额头抵在缸沿,眼角的泪滚落到酒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