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岛之路异常顺利,顺利得让陆黎昕甚至有些心惊。
除了黄莺之外,再无他物,更无花妖阻拦。
陆黎昕率先跳下甲板,踏上岛屿,可一踩到脚下的土地,便觉得鞋底好似陷进去了一些。
陆黎昕低头去看,却见这地面并非是黄土红土,而是一片深黑。众人纷纷随着陆黎昕下船,待登上岛上的第一件事儿,皆是低头看向脚下。
莺鸣岛的土壤已被鲜血染透。众人一踏上莺鸣岛的土地,便踩了一脚血,血水因重力从泥土中渗透出来,气味弥漫,空气之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迟悔掩住口鼻,纵使她见了不少的大世面,也知晓花妖残暴,但浓重的血腥与尸臭还是让人作呕。
陆黎昕目光放得远了些,只见一片荒芜,随处可见的断臂残肢与尸首,不忍蹙眉。
“这些花妖,到底是什么东西!”炎猎一声咒骂,恨恨地攥紧了拳头。他也并非善人,更是五煞之一,烧杀抢掠之事也干过不少,可从未屠杀过如此多人。他杀的,都是作恶多端的海盗。
“人间炼狱。”江宿不忍摇了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可这涌入口鼻的血腥味却赶忙促使他掩住脸部。
“先往前走吧。”陆黎昕以袖口遮掩脸部,不愿去闻那血腥之气,缓缓向前走去。
众人见状,也只能强忍着心头的恶寒,往岛屿深处走去。
愈是走到深处,众人心中的悲凉就更甚。他们从未来过如此死寂的一座岛,除却偶有黄莺啼叫,剩下的,便是数不尽的尸首,再无其余声音。此般压抑,让人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
树枝被不知是风还是花妖灵力所压制,均是拦腰斩断。不远处有炊烟袅袅,却无任何人气,原本排列整齐的屋舍,如今却是烟火已灭,只剩断壁残垣,更无半个人影。
依稀从其中看出往日繁华安定,可愈是如此,便显得如今愈发只剩残山剩水,荒芜凌乱。
忽而,一道海风吹过,树叶窸窸窣窣沙沙作响,滚滚而来的浓郁血腥味就算掩住鼻腔也从缝隙中涌入脑壳,不知为何,众人彼时已不觉得恶心,只显凄凉。
众人纷纷蹙眉,地空更是回忆起昔日鲛人岛的风光,红了眼眶。
看出了地空的忧愁,陆黎昕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地空这才恢复了情绪。
“船主,还要走多久?”炎猎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周遭风吹草动,生怕蹦出来什么非人的东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岛屿,竟是比上次的那无启岛更让人心惊胆战。
“快了。”陆黎昕右手捂着胸口,跟随着仙铃指引不断向前。
然而,当陆黎昕停住步子不再向前移动之时,映入眼前之景,却让人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树墙迷宫。参天大树排列整齐,绿浪涛涛,一片阴气,让这原本就冷清凄凉的莺鸣岛更显阴森。
众人停下步子,纷纷对视,皆是心知肚明:这树墙之中,应该就是花妖的藏身地。
“主人,这树墙看似排列整齐,可进去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若是贸然进去,估计凶多吉少。”迟悔谨慎地说道。
而方才,陆黎昕也在担忧此事。
姑且不说这是花妖藏身之所,就算是普通的森林,入了林中,也难以辨别方向。莺鸣岛上杳无人迹,更别提有何可可以参照的建筑。
陆黎昕略微沉吟,片刻后,便提议道,“不如我们每人定下一个标记,顺着树干刻下,若是有何需要警惕之处,便以标记惊醒旁人。亦或者在迷路之时,便以标记作为与同伴相聚的信号。”
“如此甚好。”耿毅赞许地点了点头。
“标记?”炎猎哈哈一笑,率先定下了自己的标记,“那老子必然选择老子的弯月刀,我的标记便是刀!”
“嗯,那我是鱼。”地空也做了抉择。
“星。”迟悔轻笑,星辰所在之处,便是自己和主人的家。
“那我便是树。”操纵花草树木之灵,源始便是树。
“既如此,我便选择梅花。”耿毅轻笑,若黎昕是树,他便愿做花,与君相识一遭,也算得花开荼蘼,不往枉生。
梅花是耿毅小时同陆黎昕的独有标记,只有他们二人才熟知这标记的含义。思及此,耿毅目光转向陆黎昕,可却见陆黎昕并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不禁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众人皆已抉择,唯有江宿沉默不语。
见状,陆黎昕试探性地问了句,“阁主,你选择何物当做记号?”
听到陆黎昕的声音,江宿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说道,“记号?记号就选……元宝的图案吧。”
江宿爱财如命,元宝自然是最为贴切之记号,众人都如此推测。
但当江宿指出标记之时,众人还是忍不住轻笑。
江宿倒是面无表情,他人都觉得江宿爱财,江宿听到众人讥笑,一句话也不曾讲,似是默认了这般推测。
“既已决定,那便进去吧。”说完此话,江宿便率先进去了。
陆黎昕见此情景,心中是说不出的担忧,隐隐约约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江宿向来老成持重,可如今面对未知迷宫,没有劝大家小心行事也就罢了,反而心不在焉,竟然带头第一个走了进去。
只是,从表面上众人看不出什么异常,也纷纷跟随江宿而去。
入了树墙,便觉得周遭的温度陡然降低,树林阴翳,让陆黎昕不禁打了个冷颤。然而还未等陆黎昕缓过神来,就好似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妙音仙乐,很是熟悉,可却想不起究竟从哪里听过。
陆黎昕侧目看向周围的人,只见众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好似都听到了这奇妙之声。
“你们可曾听到什么?”炎猎冷不丁地说道,甚至还打了个冷颤。
明明无人,哪里来的乐声!
“应是花妖从中作祟,不必理会,我们继续向前走便是了。”陆黎昕眉头紧蹙,心中很是担忧,但还是宽慰道。
说罢,一行人继续上路,这树林之中,很是寂静,一丝生命的气息也无,就连方才的黄莺也未曾踏入此处。
一走一停,唯有几人的脚步声映入耳中。
忽而,地空低声说道,“似乎有人!我方才听到了衣物掠过草木的声音!”
闻言,众人纷纷屏气凝神,可哪里来得声响,却都知晓地空耳力惊人,应当不会听错。
“难不成,是花妖?”耿毅稍作沉思,怀疑道。
然而,听到此话,陆黎昕却是摇了摇头。身在此处与花妖的感应同方才并无区别,可以说他们同花妖的距离也并不近。
若是相近,那应是那日在无启岛上的状态。
“不是花妖。”陆黎昕笃定地说道。
“可是,这岛屿之上也未曾有旁人。”迟悔不解。
“兴许是什么小猫小狗吧。”江宿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
大家听完此话,面色各异,但均不认可这个说法,毕竟这岛屿上哪里还有活物?
语毕,众人纷纷上路,可这一路上却并不太平,虽未曾遇到什么可疑之事或人,但时不时有石子落地之声,时不时有旁人的脚步窸窣,搞得人心惶惶,纷纷侧目回头。
陆悦心隐匿在一行人身后,躲在树干一侧,时而制造动静,时而发出声响,紧紧盯着众人的反应,以声东击西之法引得他们摸不着北。
而陆黎昕一行人在听到这么多声响后,便笃定是花妖作祟,为了不正面遇见花妖,便总是选择与发声之地相反的方向行走,却未成想,这一走,便愈走愈深,直到走到了树墙深处。
一路上,一片寂静,唯有树木层出不穷。愈往深处走,原本排列整齐工整的树墙也分分合合,让人一眼看不到头。树墙之后的景色也时而变化,虽是千变万化,可这些场景对众人来说很是熟悉。
有时是渔村院落,又或是万花仙境,亦或者是沥海城之景。
美景纷纷,都是众人梦寐以求的场景。
迟悔看着眼前隐匿在树影后的花镜仙庭,迟迟不肯迈开脚步,望得出神。
陆黎昕回头看去,便见迟悔好似丧失了心魄一般,连忙去拉,这才将她拽了回来,而方才,迟悔便险些迈入那树墙之中。
“迟悔,切勿入了幻境!”陆黎昕眉头微微蹙起,心事重重,仔细叮嘱,“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要被眼前的景色迷惑,这都是花妖的计谋。”
内心之中,她也怕自己贪恋一时快感,而入了花妖的圈套。
“啧,别说,这花妖设计的地方,还真是深得我心。”炎猎啐了一口,拍了拍自己的脸。待那树墙愈合,这才挪开步子。
耿毅望着一处树墙深思,听到人声,这才匆忙迈开步子。
“地空?跟着我们。”不远处,地空迟疑在原地,听到召唤,这才跟上队伍。只是眉眼间却有淡淡留恋。
陆黎昕刚想去寻江宿的身影,然而,就在此时,眼前的树墙竟是飞快移动起来,他们方才还在互相呼喊,拼命拉着身旁人的衣袖胳膊,可当树墙倏尔移动到了身前时,却下意识地怕对方受伤匆匆放开。
不过转眼间,大家纷纷落单,被隔在树林之中,不见同伴。
“迟悔……”陆黎昕回头看去,哪里还有旁人的影子,这树林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
其余人也是如此情景,大声呼喊不见回音,只能各自硬着头皮向前走,不知去向,也不能回头。
江宿本欲抬眼寻人,看到映入眼帘的一片树林,却瞬间呆愣原地,眉头紧蹙。他的心中,还记挂着那日在鲛珠号上遇到的少年。
江宿没有告诉众人,这少年的故事,也是江宿此生的执念。
心事重重,斯人已逝。江宿低着头,沉默不语,只是兀自向前走着,却不曾想,正是因此,他第一个堕入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