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之上,杂草丛生,一阵清风吹过,草莽宛若百蛇交缠,窸窸窣窣此起彼伏。
郎晚草就在这样的绿海之中若隐若现,不仔细打量,定然难以寻到踪迹。
“这几十里地上就只有一棵郎晚草,怎么找啊?”炎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陆黎昕,胸膛起伏,显然没了主意。
“所以,能寻到这棵郎晚草的人才是真的厉害。”陆黎昕不怒反笑,挑衅地看了一眼炎猎。
“废话少说,寻便是了。”万俟沧面色如常,睥睨了一眼炎猎后,便拂袖一挥,掌心之中灵力若隐若现。待手掌前倾,那灵力便如注般倾泻而出,在荒原之上形成阵阵飓风。
不过须臾,草莽皆被吹散开来。郎晚草原本匿在一棵树桩后,一点一点朝前挪动,正得意自己不会被众人发觉之时,便感受到阵阵凉意。
忽而一震,郎晚草缓缓回过头去,朝后看了眼,草海瞬间朝着它所经之处的两边倒去,徒留下自己这条道儿。
郎晚草下意识地发出了声尖叫,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不要命了般往前冲刺,生怕落入这群人手里。可这飓风似有意识般,死缠在郎晚草周身,料它如何卖力向前,却也难以超越方才的速度。
炎猎见状,立即明白了万俟沧的意图,朝着万俟沧挑眉一笑,“还是你有脑子。”
言语间,炎猎立刻向前去冲,途中还不忘顺手捡起地上的巨石。那巨石在炎猎手中便如同妇人揪好的面团,随手一掷,便精准无误地拦住了郎晚草的去路。
可这郎晚草本就通灵性,此路不通,换条路即可,再不通,它还会去寻新路。
郎晚草仿若下定决心般,瞪了眼炎烈,便开始继续乱跳起来。
一番折腾下来,纵使炎猎力大无穷,可这郎晚草实在太过活跃,仿佛精力永远使不完一般,不一会儿,炎烈的额间便渗出了汗液。
“这样不行,你们二人倒不如试试阵法将其困住。”江宿自知追索擒拿非他所长,便也不动手,而是在一旁纵观局势,时不时言语间提点万俟沧和炎烈二人。
得了江宿的话后,他们二人瞬间有了主意。陆黎昕始终观察着万俟沧和炎猎的动态,只见二人遥遥相望,互相颔首,手中动作便有了转换。
万俟沧冥神闭眼,两只手掌上下飞翻,原本气势磅礴的飓风霎时间分散开来,形成道道气旋。
而炎猎快若闪电,以巨石处处投掷,看似毫无章法,可无形之中却堵住了郎晚草的所有退路。
“巨石阵!”迟悔惊呼一声,眼神中不禁含着些许赞叹。
然就算如此,这郎晚草却还是隐匿其中,阵法虽成,但范围实在是太广,若是一处一处地寻,怕是找到天黑也难以寻到。
“该我上场了。”地空粲然一笑,闪身就入了阵。
地空本就有天生天养的非凡运动能力,且耳力也非常人能够比拟,他凭借声音便能精准地判断郎晚草的方位,继而进行追击,在阵法中移形换影,身若闪电。眼看着只差一步就能精确到郎晚草的位置,可奈何忽而身旁闪过一道白影,地空瞬间调转方向,待擒入手中时,却发觉是一只兔子。
郎晚草过于细小,身旁各种嘈杂声入耳,免不了让地空分心。
见状,陆黎昕眸光一亮,立即朝着地空所在的位置大喊,“地空,蒙上双眼!”
地空本有些迟疑,可看到陆黎昕眸光之中的坚定,便从衣袖处撕出一条布帛,覆在眼上。
果然,再无视线与庞杂之事情干扰后,他的耳朵瞬间更加通透。
郎晚草看着眼前的偌大阵法,暗道不好,脚底抹油就想迅速溜走。
可如今它哪里还有机会逃之夭夭,只是方出了几步,就见地空踏草而来,脚下绿波荡漾。
回头看去,地空的身形离自身已经愈发近了,郎晚草来不及思考,只能朝着前方猛冲。
殊不知,这正是他们的计谋!
本在一旁毫不做声的迟悔此刻看了一眼万俟沧,就读懂了他眸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蓄势待发。
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草甸,随着郎晚草不断前移而闪出若有似无的光辉,愈发近了,那光芒便愈发刺眼。
是死门!阵眼所在!
待郎晚草醒悟过来,却因惯性而难以停步。
然而,就在郎晚草以为自己命数将至之时,一道结界倏尔将它周身护住,郎晚草硬生生撞在那屏障之上,“哎哟”一声,面容扭曲,好不滑稽。
陆黎昕看向身旁的迟悔,才发现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迟悔不过凌空一指,以法力画地为牢,就将那郎晚草擒住了去。
“不愧是你!”炎猎气喘吁吁地擦了把额上的汗,便见到迟悔正大步朝着那郎晚草走去,指尖轻触结界,屏障随即瓦解。她俯下身去,轻笑着赤手擒住了那郎晚草。
不过片刻的功夫,其余人都来到了迟悔的身旁,迟悔则将郎晚草拱手递给了陆黎昕。
“主人,这郎晚草果然不同寻常。”迟悔钦佩地看着陆黎昕,心想自己主人的眼光就是好。
陆黎昕淡淡一笑,旋即看向眼前呲牙咧嘴的郎晚草,佯装侧头沉思,“这是怎么用来着?生吃还是需要烹饪呢?”
“你你你!”一听这话,郎晚草战栗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生吃自然难以入口,不如就炖个汤什么的,也能补补身子。”万俟沧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说道。
“好主意!”陆黎昕同万俟沧一唱一和,好生有趣,可这些话落在郎晚草的耳中却是如同致命危言。
“你们以多欺少,如今还想将我杀了?”郎晚草害怕地闭上双眼,可却依旧嘴硬,“还有没有人性啊!”
“啧,我看不如先杀了再说,聒噪。”万俟沧正在整理衣袖,听到郎晚草的话,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你说得也对,确实不太合适,”只是陆黎昕却将郎晚草的话听了进去,“那你想如何?”
“单挑!”郎晚草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吼道,只是如今这般被俘的形象的确同它的气势不和。
听到这话,陆黎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单挑?和谁?”
郎晚草见事情还有转机,眼珠子滴溜乱转,可环顾了一圈,万俟沧皮笑肉不笑,还摆弄着一旁的树枝,好似下一秒就要将他串成串烤了。
炎烈肌肉凶猛,一身疤痕,看起来就不是善茬,还朝它比划拳头,好不恐怖。
地空虽然看似善良,可若真是善良怎么可能同这群魔鬼在一块?而且方才他听力灵敏、身手矫健,实力也不容小觑。
而耿毅背后还有一个大剑,闪着凶光。
这江宿嘛,虽然看着文弱,但眼神中满是算计。
迟悔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然而刚刚就是它,亲手擒住了自己……
看来看去,它最终还是将主意打到了陆黎昕的身上,便继续朝她恶狠狠地说道,“你,就你罢,反正也是你先发现我的。”
说罢,郎晚草还斜着眼想看陆黎昕的反应,本以为会推辞一番,却没想到陆黎昕竟然径直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好,”陆黎昕耸肩,笑道,“那现下我将你放了,再抓到,你就无话可说了吧?”
只见那郎晚草听了这话,拼了命地点头。
陆黎昕便松手放了它,只见郎晚草一得了自由,立刻慌不择路地朝前跑去。它的速度极快,转眼之间,绿海之中便难以寻到它的影子。
然而陆黎昕确实一点儿不急,甚至拨弄了几下头发,这才出发。
方才在其余人的抓捕过程中,她便察觉到郎晚草虽然鬼滑,却不通奇门遁甲之术,这无疑是它最大的弱势。
于是,不过几步,陆黎昕只是循着八卦方位,就摸准了郎晚草的位置,连连好几次皆是率先到达了郎晚草即将要至的地方。
见自己接连碰壁,似是永远无法逃出生天,反而被一次次捉弄,郎晚草终是没了耐心,蔫了下来,睡在地上一动不动。它自知技不如人,便灰心丧气地等候发落。
陆黎昕俯下身子,用手指拨弄着耍赖的郎晚草,笑道,“怎么不跑了?”
“跑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每次都被你知晓我要去往何处!”郎晚草“哼”了一声,旋即翻了个身,蒙住头,不想再看到陆黎昕。
“不必如此,就是要些果实罢了。”陆黎昕换了个方向蹲着,伸手碰了碰郎晚草的脸颊,忍不住逗笑。
“几个?”郎晚草自然知晓小命比果实重要多了,可想到辛苦培育那些果实的过程,还是难免心中一痛,十分不忍。
“六个就好。”陆黎昕也不诓骗,便按着人头说了数量。
然而,郎晚草却是一脸不愿,“六个可太多了……”
“那你觉着应当几个?我们抓住你一次,放你一次,也不取你性命,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江宿笑眯眯地冲着郎晚草说道,“你想,这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呢?你这果实放在身上也会遭人惦记,不如我们将你保管?”
“那……”郎晚草半信半疑地看这江宿,思忖了许久这才说道,“不然就六个吧。”
“九个,多出来的算你报恩的。”江宿依依不饶,又和郎晚草讨价还价了好一阵子。
郎晚草听得云里雾里,终究是将果实稀里糊涂地给了陆黎昕。
“多谢了。”陆黎昕没想到,这郎晚草虽然调皮却如此守信,得了果实,就立即将它放走了。
待郎晚草走后,万俟沧这才看着正在分果实的陆黎昕手中,那果实外表光滑细腻,不似金丹闪耀,但也有淡淡光芒环绕。
小小一个,万俟沧看来看去也不知晓这究竟有何作用,便问道,“这果实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黎昕抬眸一笑,眼底却是狡黠。“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黎昕将那果实按照人头分好之后,便递给了众人。众人虽然不清楚这郎晚草的果实究竟有何用处,但也知晓陆黎昕定然不会害他们,就纷纷服用了下去。
然而,众人吃了这果实之后却都不说话,过了许久后才皱着眉头说出了个“苦”字。
原本面无表情的万俟沧瞬间有苦难言,想吐吐不得,想咽也咽不下去,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这才将果实尽数咽了。
而其余的人的面色则是比万俟沧更过分。
“陆黎昕,你该不会想苦死我吧?”炎猎第一个跳脚,陆黎昕听了这话无奈扶额,不愿去搭理炎猎。
然而,待口中的苦味全数消散后,众人这才察觉异常。原本他们心中戾气横行,吃了果实之后,才觉着戾气彻底消散。只是他们都是有名号有身份的人物,面面相觑,和好的话也难以开口。
“好了,现下你们明白了吧?方才大家莫名其妙地鬼气缠心,你们打斗也是因鬼气驱使,并非出自本心。”陆黎昕挑了挑眉,看向万俟沧、耿毅、炎猎、江宿四人,“郎晚草的果实是明人性的,既已恢复正常,又何必介怀方才的事儿。”
迟悔和地空本就少受干扰。因为迟悔本是仙人,鬼气难以侵入。地空则是心灵澄澈,也无过多戾气。可这四人,方才却大打出手,不惜以命相博。
只是,就算陆黎昕当了这个和事佬,四个大男人又怎会轻易开口,只见他们四人面面相觑,而后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向别处。
陆黎昕无奈,只好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个将他们的手给牵起来,又两两攥紧。
纵使这过程中四人都不情愿,但也敌不过陆黎昕强迫他们,还搬来了地空和迟悔两名救兵,只见陆黎昕边走边说,“我们可都是一个团体,我既是船主,你们现下就要听我的,不要内讧,不如,你们立下君子协定可好?”
待四人站成了个圆,双双牵手后,陆黎昕从外侧打量开来,才发觉这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不过既已做了,陆黎昕连忙正襟危色,摆出了船主的架势。
“君子协定自是对君子,若你们想当小人,那我也不拦着。”说罢,陆黎昕就坐在树干上,懒洋洋地看着四人。
四人此时想不对视也难,炎猎终于忍不住这般尴尬的气氛了,率先立下誓言,“立就立,我炎猎对天发誓,以后绝不内讧。”
见状,其余三人也纷纷立誓。
“那我……”耿毅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立誓,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不与同伴争执。”
江宿也开了口,“我江宿在此立誓,绝不内讧。”
待三人已说完,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万俟沧身上。无奈,万俟沧只能佯装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万俟沧,绝不内讧。”
终于末了,四人刚想松开手,地空却连连后退,面色如土,指着他们的手,说不出话。
“怎么了,地空?”万俟沧眉头蹙起,连忙询问。可地空目光呆滞,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手。
众人十分疑惑,顺着地空的视线一看,才发现自己双手苍白如鬼。
“不好!”陆黎昕立刻跳到地面,旋即让众人检查自己的身体,这才发觉大家肤色惨白,直至胸口。
“什么情况?”江宿双手微颤,想着自己在蛊羽阁的金银珠宝,难不成有命赚钱没命花了?
“是鬼气!”迟悔双目炯炯。
“我们两日前上了无启岛,如今鬼气蔓延到了胸口,这样算来,三天,就是无启岛死鬼复生的时间,也是活人化鬼的时间。若是计算无误的话,明天天一亮,我们就会沦为夜鬼。”
万俟沧面色深沉,视线看着身后山谷,阴气缭绕,绵绵不绝,死亡,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