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子与每文2023-05-22 09:595,073

  传说之中,东海之上,有虚空境玄武,玄武之中有妖都赤叶。赤叶以黄金为路,碧玉为树,妖族往来其中,与人间无异。而集市之中多有奇珍,以贝壳为币,可为交易,若凡人误入其中,则会立刻被无处不在的“信使”立刻识别,从而驱逐出玄武境。

  随着结界入口在众人身后关闭,妖都赤叶的真容展现在众人面前,虽不如传言中那般富贵奢靡,却也着实是繁华迷人眼。眼前一条宽阔大道直通向前,两侧店铺高低林立,街上各类妖族行走,不时有巨鸟拉着轿子从上空飞过,一派安然祥和的景象。

  “啊——!”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楚月舟猛地躲到韦慕背后。只见她原先站立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浑身长满漆黑毛发的身影。

  “那是清道夫,”听夜解释,“他很温和,不会伤害你的。”

  楚月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上官彩抬起头,发现空中四处飘荡着各色五彩的纸扎灯笼,而灯笼上无一例外都画着一只眼睛,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在离自己最近的灯笼上戳了一下。

  “别碰!”道煌注意到上官彩的举动,但已来不及阻止。只见那只灯笼上原本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眼珠四下逡巡,瞬间锁定了上官彩!下一瞬,灯笼浑身震动,发出亮光,而长街上原本沉睡着的灯笼竟依次睁开眼睛,向众人围拢!

  “这……这是怎么回事!?”上官彩大惊失色。

  “你这笨蛋,碰什么不好,非要碰灯笼,”听夜无奈扶额,“那是‘信使’,一旦发现外人闯入,便会立刻聚拢示警!”

  “那该怎么办?”

  “当然是跑啊!”

  听夜说罢,众人一齐拔腿便跑。不远处,戴着面具的狐族守卫已然追踪而至。听夜见状,迅速捏出一道隐匿气息的法诀甩向众人,随后对道煌说道:“右转三条街,有一间绿色屋顶的酒楼,你们先去那落脚,我设法引开他们!”

  道煌点了点头,领着五人悄然离去。听夜随后整了整衣衫,跨出暗巷,来到追捕的狐族守卫面前。

  “什么人擅闯赤叶城!”

  一名新来的守卫拦住听夜大喊,却被身边一名两鬓生有两簇白毛的中年男子拦住。

  “少……少领主,您可算回来了!”

  中年男子冲听夜行了一个狐族的礼仪,听夜这才施施然将之扶起。

  “拾青伯伯,别来无恙啊。”听夜笑眯眯道。

  一幢青瓦为顶,由乌木搭建,四处绘有鎏金彩绘,系着浅金色丝绦的华丽屋宇前,五人默然而立,看着牌匾上大大的“极乐坊”三个字。

  “听夜说让咱们暂时落脚的地方,不会就是这里吧……”韦慕满头大汗,浑身写满抗拒。

  “这个王八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经狐狸!”上官彩愤怒。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界。既然听夜说让我们在此落脚,必然有他的道理。咱们就既来之、则安之吧。”道煌眼角余光,瞥见街角巡游灯笼出没,便迅速做出一番总结,硬着头皮率先踏上了极乐坊的台阶。

  “公子,进这种地方,你可别太爽快了!”

  上官彩觑了孟七喜一眼,却见孟七喜面色平静,也随着道煌提步进入,上官彩只好也急忙跟上。韦慕站在门外一脸为难,犹豫片刻,正想提步进入,不料却被楚月舟伸出一手拦住。

  “你、你不许进这种地方!”楚月舟气急败坏。

  韦慕无奈道:“事急从权,你不懂吗?”

  楚月舟拦在韦慕身前不肯撒手:“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面可没什么正经人……妖!”

  楚月舟话音未落,只听极乐坊内倏然传来一道柔软魅惑的女声:“谁说这里没有正经妖?”

  一道浅金色的长绦忽然从屋内疾射而出,绑缚住韦慕与楚月舟二人,迅速将之拉进屋内。

  乌木门扉一关,韦慕与楚月舟跌坐在地,抬眼只见屋中并不似想象中一般奢靡混乱。屋内陈设清雅,四面窗阁大开,清风徐徐,一名身穿石青色长裙,披着浅金色薄纱的美丽少妇横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抽着水烟,赤裸的双足上戴着一对金色的铃铛。而道煌、孟七喜与上官彩,拘谨地立在她的身边。

  “我们可都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妖怪呀。”美妇人见韦慕与楚月舟露出如临大敌之色,不由轻声调笑。随着她的话语,屋中各处都响起轻轻应和的笑声。众人转眼看去,这才发现尚有不止一名女子,藏在这楼中的各处。臂如房梁上坐着一名身覆彩衣,眼角生着细碎羽毛的女子;屏风后也隐约露出一道女子倩影,裙摆下却是一段蛇尾。

  “我等贸然前来,实在是叨扰,”道煌见状,先一步向那美妇人告罪,“敢问夫人姓名?”

  “好俊俏的仙君。”那美妇人掩唇轻笑,目光在道煌与孟七喜之间来回打量,孟七喜不甘示弱,便也瞪了回去。却见美妇人露出了然一笑,转过身去。

  “我名唤涉江,听夜那小子得喊我一声小姨母,”涉江拍了拍手,手腕间金铃作响,“我知道你们是他的朋友,你们身上有他的气味。”

  随着涉江的话,两名身穿白衣的少女捧着托盘,从里间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围在涉江身边。她们长着短短的眉毛和暗红色的眼瞳,好奇地看着五人。

  “她们是琼儿和小双,”涉江继续道,“既然来了,就先在这住下吧!等听夜回来了,他会知道去哪找你们。”

  琼儿和小双听罢,转身作出引路的姿态,回头望着五人。道煌见状,便也向涉江行了一礼:“那便多谢夫人了。”

  “客气,”涉江斜斜倚在榻上,吐出一口眼圈,冲五人的背影缓缓开口,“对了,好心提醒一句。若是不想被吓到,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可都千万别开门哟。”

  五人闻言,脚步微顿。道煌与孟七喜对视一眼,孟七喜转身向涉江颔首:“多谢夫人提醒。”

  赤叶城,城主府。

  听夜随拾青一路走上台阶。狐族所辖的领地地势多坡,道路崎岖而不平坦,赤叶城也不例外。城主府建在城中地势最高处,需攀登一段台阶,才能抵达城主府的大门。沿途绘有狐族图腾的白色旗帜飘扬,每隔一段阶梯,还有绘着眼睛图样的灯笼漂浮巡视,在有人走过的时候悄悄睁开眼睛。除此以外,竟不见任何一名狐族守卫。

  “拾青伯伯,这……”

  听夜心生疑惑,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被拾青暗中捅了一肘子,不得已只好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二人来到城主府大门前,一只形制更为精美的灯笼出现在二人眼前。

  “何人擅闯?”灯笼发出一道陌生的女声,听夜闻之一愣。

  “在下拾青,请禀告城主,少领主回来了。”

  灯笼睁开眼睛,对着听夜上下扫视一番,下一刻,城主府的大门向着二人缓缓敞开。听夜打眼望去,内里一片空旷,不见一丝人影,心中愈发古怪起来。

  “少领主不进来,还在等什么?”

  灯笼背后那道陌生的女声忽然开口催促,听夜与拾青对视了一眼,踏入城主府中。

  如听夜所猜测的一般,府中空无一人,连寻常守卫与扫撒丫鬟都不见踪影,听夜再按捺不住,开口询问拾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夜小声追问,“我外祖父他究竟怎么了?刚刚说话那女人又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拾青叹了口气,低声答道,“我现在带你去见城主,到时候你便就知道了。”

  拾青说着,二人来到听夜外祖父,也就是赤叶城城主殷胥所在的照影殿外。然而此处的景象,却一改城主府其他地方的萧条景象。不仅守卫森严,还有丫鬟不停忙碌地进进出出,怕是整座城主府的人,全都聚集在了此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夜大喊起来,话音未落,却听见殿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臭小子!既然回来了,还不快点滚进来!”

  殿门忽而敞开,一道无形之力拽住听夜的前襟,不由分说便把他拉进殿内,听夜猝不及防,重重摔进了殿内。殿门在身后重重合上,听夜抬眼一看,只见自己的外祖父,白狐老祖殷胥半卧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听夜,他的双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眼神中也露出一种莫名的狂热。月白色的城主长袍散乱半敞着,露出已然消瘦了许多的身躯,而原本华美的白色长发如今也四下散乱着,失去了光泽。

  在他的身边,依偎着一道魅紫色的身影。那是一名有着黑色长发和美艳面孔的女子,而听夜没有在她身上闻到任何一丝属于妖物的气息,不仅如此,她身上的气息,与身为天界之人的道煌和上官彩,或是来自幽冥界的孟七喜和韦慕都不一样。

  “老头子,这人是谁啊?”听夜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不可无礼,”殷胥发出虚弱的咳嗽声,扭头看向女子的眼中却充满了情意,“这是我的新夫人,梧音。”

  “少领主,久闻大名。”

  那名为梧音的女子倚在殷胥身旁,浅浅向听夜颔首示意。然而听夜一脸错愕,全然无法理解。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新夫人?”听夜迭声追问,“我外祖母呢?你把她怎么了?”

  “别在我面前再提她!”殷胥骤然大怒,“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活该让她在地牢里烂死!”

  殷胥发出可怖的喘息声,将听夜吓得连连后退。梧音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殷胥,一指点在殷胥眉间。梧音的指尖闪现幽紫色的光芒,一点点没入殷胥的眉心。

  “嘘——”梧音发出轻声的劝诱,“城主可要千万保重身体呀,妾身可还得仰仗您呢!”

  听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狂暴的殷胥竟因此渐渐恢复冷静,很快沉下眼皮,昏睡过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对我外祖父做了什么?”

  听夜忍不住冲上前,却被一左一右冲出的狐族侍卫拦住。

  “你们竟敢拦我!?”听夜大为震惊。

  “抱歉,少领主,这是城主的命令。”

  侍卫抱歉地低下头,手中却丝毫不让。听夜随即听见梧音的声音。

  “如你所见,你外祖父生病了,”梧音从榻上站起身,冰冷讥诮地看着听夜,“而我是唯一能够治好他的人。”

  梧音缓步走向听夜,听夜闻到一阵仿佛花朵腐烂般的古怪香味。

  “他想要活着,就只能依赖我。”

  梧音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进听夜耳中,听夜感到她的裙摆擦过自己的脚面,随后悄然无声地离开了照影殿。

  照影殿外,拾青眼见听夜失魂落魄地走出照影殿,忍不住叹了口气。

  “拾青伯伯,你现在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听夜抓紧拾青的袖子,露出恍惚的神色。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拾青道,“去涉江那里吧。”

  夜幕降临,赤叶城的灯火骤然亮起,形形色色的妖物们走上街头,这座妖都终于露出了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极乐坊内,道煌与韦慕待在一间屋内,孟七喜与上官彩、楚月舟三名女子待在另一间屋子内。屋内陈设华丽,浅金色的纱幔悠然垂落,架子上摆满了见所未见的珍宝,令众人啧啧称奇。

  就在此时,众人只见窗户外的灯火忽然一黯,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下一瞬,一种不同于烛火般耀眼的,皎白清冷的光芒映射在众人的窗户上。随后,一阵无比悠扬的歌声忽然响起。

  “这……这是谁的声音……”上官彩原本坐在床上,闻声竟渐渐变得两眼发直,摇摇晃晃就要往屋外走去。嘎吱一声门响,惊醒了孟七喜,孟七喜猛然回神,上前一把拉回了上官彩。

  “醒醒!”孟七喜一指弹在上官彩脑门上,上官彩这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那歌声有问题!”

  上官彩恍然大悟,不料她话音刚落,房门忽然再一次被吱呀拉开。

  “等等!”上官彩阻拦不及,眼见楚月舟鹅黄色的衣角已然一闪而过,消失在门后,上官彩与孟七喜面面相觑。

  “这下糟了。”

  极乐坊的一楼天井之内,涉江先前所躺的那张矮榻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座巨大的水池,池中央坐着一枚洁白巨大的贝壳,那歌声正是从贝壳中传来。

  道煌与孟七喜、韦慕和上官彩四人站在二楼连廊的转弯处向下看去,只能看到贝壳的侧面,似是感应到四人的目光,贝壳中忽然伸出一条长长的、泛着幽蓝色美丽光泽的鱼尾,轻轻拍打起池中的水花。片刻后,一名生着海藻般深蓝色长发,发间缀满珍珠的鲛人少女从贝壳后露出脸来,面对四人轻轻张开了嘴唇。

  道煌瞳孔骤然一缩,捏出一道法诀连点向三人。一道无形屏障张开,抵挡住了鲛女的歌声。

  “传说中,南海有鲛女,擅歌。听见她歌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失去自我,最终被她俘获,拖入海底成为她的食物,”道煌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极乐坊用鲛女的歌声开场,真是……别出心裁。”

  “别讨论生意经了,”韦慕略显焦躁,“她一介凡人,掉进这妖精窝,还不被他们活吃了!”

  “看来韦兄这是担心了?”

  道煌调侃地瞥了韦慕一眼。一刻钟前,楚月舟被鲛女的歌声吸引,离开房门后便消失不见。孟七喜与上官彩不得已只能敲开隔壁的房门,将情况告知道煌与韦慕。即便有涉江提醒在先,四人也当即决定要立刻出门找到楚月舟。

  极乐坊内,桌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客人就此落座。打眼一看,虽都以类人的模样出现,但行为举止及相貌细微处都颇有不同,只令人觉得满场光怪陆离,又生出别样的担心来。

  “不过一晃神就跑丢了,这个娉婷郡主,怎么还是这么麻烦!”上官彩嘀咕,“这么多人,该怎么找啊!”

  “鲛女的歌声本就是为了吸引客人,”孟七喜思索片刻,“横竖她不会离开这座极乐坊。我们分头找吧,这样能快一些。”

  道煌点了点头:“那你与彩儿从东侧找起,我与韦兄去西侧。”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上官彩跟在孟七喜身后,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变化。

  “七喜娘亲……”上官彩揶揄,“怎么感觉你与公子之间,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孟七喜脚步一顿,旋即掩饰:“眼下目标一致,各取所需罢了。”

  “果真如此?”上官彩一步跳到孟七喜身前,背着手不住地打量她,让孟七喜也无奈起来。

  “就是如此。”孟七喜转移话题,“咱们还有正事,还是快些找人吧!”

  上官彩闻言,只好不甘愿地吐了吐舌头。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到“哗啦”一声轻响,上官彩感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一件冰冷的东西。而她眼前的孟七喜,面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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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良辰奈何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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