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煌的“月下良辰”姻缘会馆今日正式开张了。店铺的墙壁刷着喜庆洋洋的大红色,房梁四周沿壁挂着红色的绣球做装饰。店铺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红木八角桌立在南墙前,南墙上刻着两行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几个字不是雕刻出来的,而是道煌当时觉得屋内实在是太单调了些,便用手指隔空在墙壁上画出了这几个字。
道煌又一次知道让上官彩去办事,银子可以花没,但事不一定办得很妥帖。
没有紧密的锣鼓喧天,没有热闹的舞龙舞狮,因为已经身无分文了。上官彩说这些繁琐的开张仪式咱们也不需要!只需道煌往门口一站,自然便会有顾客上门。
此时的道煌略带一丝羞赧尴尬,笔挺的身材站在会馆门口。身着上官彩为他量身定制的一件朱红色长袍,与雪白无瑕的中衣互相辉映,腰间束着一条龙凤飞舞刺绣的白色宽腰带。黑发如墨,白壁如瑕,如此爽朗清举的男子谁能不多看几眼?上官彩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不要太优秀了。
站在门口的道煌不由得看向对面的彼岸酒馆。酒馆此时尚未开门,道煌心中闪过一丝惆怅,不禁问道:她还在生气吗?
酒馆内,柒月已准备好一个精美的锦盒,正让小野送到对面去恭贺开张大吉。却被孟七喜突然拦下:“不许去。”
柒月明白孟七喜为何不悦,她解释道:“道煌公子也在我们这里住了些日子,何况还帮过你……我想着他新店开张,送个贺礼过去聊表心意。”
孟七喜一边擦拭酒柜一边说道:“我已借银两助他店铺开张,也算是报过恩了。他若是开其它店,我必上门送上大礼恭贺一番。但他开这撮合别人姻缘的店……真是叫我不理解!也从未见过有人开如此奇怪的店!难道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得还不错?用一副皮囊去招揽生意?况且姻缘这东西,还不够害人么?”
孟七喜手中擦拭的动作忽然停下,应是想到了娘亲和翠翠都经历了失败的姻缘,心中不免有些酸楚。她背过身继续干活,不想让柒月和小野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柒月还想再说些什么,小野冲她手语:“听七喜的。”
柒月想了想只好作罢。
这时对面传来一阵热闹嘈杂的声音。果然不出上官彩所言,道煌已经被一群上街来的女子团团围住了。
“公子,你这月下良辰店铺是作甚的?”
道煌礼貌微笑回答:“为适婚男女牵线做媒的。”
“啊?那岂不就是媒婆?”
“这年头给人做媒都可以开店啦?”
“倒是稀罕,我还从未见过有男子做媒婆的。”
“公子,你娶妻没呀?我看你别给别人做媒了,给自己做做媒如何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店铺门口将道煌围得水泄不通。又如同上一次在街头被人围观的场景,道煌依旧是保持良好的修养与态度,任被人拉扯也绝无一丝生气恼怒。他了解只不过是大家太热情罢了。
上官彩立刻出来站在道煌身前冲所有人说道。
“大家听好!我家公子你们也见识过了。不仅长相俊美,还人品一流。他娶妻与否呢,你们就别管了。不过我家公子有个特别的本事,只要是你喜欢的人,无论对方是你的仇敌之家,还是你们之间有贫富悬殊。只要你们是命中注定之人,他必定将你们撮合成对!而且撮合成功以后我们才会收取银两,每一对也只收一两银子!”
上官彩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倒是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还有这等好事?”
“一两银子?他们不会是骗子吧?”
“看两人这模样倒也不像,看看再说!”
对面的酒馆内,柒月听到上官彩的声音,时不时透过窗户望来,眉眼流转之间尽是在意。
道煌拱手朝各位说道:“人生于世万般难,修福修寿修姻缘。若是各位有心仪之人或到了适婚年龄,只需要来我这姻缘会馆递交你们的生辰八字,我必为你配得良缘。”
此话一出,不少人开始纷纷心动却又仍然持怀疑态度犹豫不前。
“敢问公子,若错配良缘怎么办?”孟七喜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纷纷回头,看到孟七喜环抱双手站在街中央。她的头微微上扬,目光笃定,带着一丝火药味的提问。原本她并不想掺和道煌开店的事,但刚才在店内听到两人一席话实在是忍不住,便走了出来。
道煌见孟七喜出现,心中不由得露出一丝惊喜。自从那日告知她要开店后,孟七喜便再也没搭理过他。就连离开酒馆拜别之日,孟七喜也未曾露面。算算日子,已经差不多整整十五日了,她终是肯开口与自己说话了。
道煌忍不住穿越围观人群走到孟七喜面前,对待她却是更加温柔的态度。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七喜姑娘,你可否还在生我的气?”
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态度,要是换做别的女子,多大的气都可以瞬间烟消云散。但孟七喜不是别的女子,道煌的态度再好,她也全然不为所动。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若错配良缘怎么办?”孟七喜仰起头,她的一双美眸里透着犀利,直直看着道煌的眼睛,没有丝毫地避讳。
道煌毫不恼怒,笑了笑道:“别人或许会配错。但我,不会。”他没有故意炫耀的语气,而是好似轻松讲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孟七喜追问道:“何以证明?”
道煌想了想,随即指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说道:“你可随意挑选一个已成家的人,要来他的生辰八字,我便可以告诉你他妻子或丈夫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住何方。”
孟七喜不禁露出怀疑的目光,你算命的吗?就算你学过些法术,也不会算得这么准吧?但转念一想,此时这么多人围观,若他失败了,传出去正好叫他这店铺没得做。好,我就不信你真有这么神!
孟七喜在来往的路人中随即拉住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征得老者同意后,他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纸条上递给了道煌。道煌接过纸条的瞬间,便看到老者手腕处的红线显现出来,但那红线早已失去了光泽,黯淡无光。
道煌心中微微一怔,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他向老者作揖行礼道:“老先生,令正是否去年已经仙逝?”
老者面露惊讶,点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周围的人纷纷惊叹道煌一双慧眼看得如此之准。
一旁的上官彩捂嘴偷笑,心中叹道:“他可是我天帝伯伯御赐的月老耶,能不准吗!”
道煌再次向老者深深鞠躬:“老先生与发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成亲后,恩爱相守四十四载,可敬可佩。”
老者更是一脸惊叹:“没错,我与她原本就是邻里,自幼认识。”
虽然心中已料到道煌定会有这不同常人的本事,但孟七喜始终不能理解他这样卓绝的一位男子为何要干这撮合别人姻缘的事。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再纠缠下去。
孟七喜语气缓和了些,说道:“公子果然是有不同寻常之处。祝愿生意兴隆。”说罢,孟七喜便要转身回酒馆去。
道煌却叫住了她:“七喜姑娘——”
孟七喜回头,毫无波澜的情绪:“何事?”
道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可否告知你的生辰八字?我想——”
孟七喜果断拒绝:“不必。”随后转身回了酒馆。
虽然被拒绝,但道煌心中并未气馁,他想定要为七喜姑娘这样特别的女子配得一段好的姻缘。
道煌想到此处,刚一回身,已经无数张纸条朝自己递来。
“公子公子!这是我生辰八字,帮我看看!”
“公子,公子,我的!我的!”
“还有我的!这是我的!”
道煌只好安抚着大家的情绪:“好好好!别着急!一个个来!”
上官彩见现场混乱一片,冲上去拉起道煌就往店铺里走去。大家又纷纷涌向店里,上官彩一个转身拦住。
上官彩扯着嗓门喊道:“排好队!一个个来!不排队的,我家公子不给看!”
话毕,所有人自觉迅速排成了一列。
道煌挥袖自若地坐在八角桌后,开始逐个看八字配良缘。
“月下良辰”门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别人排队也来排队。原本在彼岸酒馆排队买酒的人也纷纷好奇加入了月下良辰的队伍中。当有些人交上自己的生辰八字后,道煌一看他们手上已经被红绳绑过,便婉拒对方让其离开。
彼岸酒馆里忽然冷清了下来。
柒月感慨道:“再香醇的酒在情情爱爱面前也显得没了滋味。”
孟七喜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有相思之人了?”
柒月吓得拐杖都掉地上了,她弯下腰捡起支支吾吾说道:“哪有哪有?我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嫁,我也不嫁!”
孟七喜扶着柒月的肩膀正色道:“我也说过,你若是有心仪之人,只要能过得了我这关。我是绝不会阻止你嫁人的。”
这时一位客人进店买酒,这个话题匆匆结束。
“我要一斤百末旨。”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柒月一看,门口还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挽着发髻,身着淡黄色对襟绣花长裙,妆容淡雅却不失高贵,金钗玉镯傍身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这样的女子按理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为何目光却略显忧愁呢?
丫鬟买完酒走到门口说道:“夫人,买好了。”
女子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酒馆。就在丫鬟搀扶她出门的那一刻,孟七喜却不经意看到了她手腕上的一道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