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朝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这件大事起源在后宫,太后赐死了皇上的一位宠妃。
那名宠妃入宫前闺名舒宁,是静安侯家最小的嫡女,因为生得貌美又颇懂得情趣,入宫以来一直十分受宠,去年末刚为皇上诞下皇四女,静悦公主,晋封为舒妃。皇上体恤舒妃产后辛苦,特意下旨等静悦公主满月,母女二人的晋封礼和满月礼,同天操办。
而那日恰逢正月十五,按照祖制,舒妃辰时便要带着静悦公主去太后的寿安宫行大礼,接受太后赐予的饭食后,再与公主一起回宫,行册封礼。
但不知为何,一向稳妥的舒妃在寿安宫中顶撞了太后,太后一怒之下让女官扒下她的妃位服饰,要皇上撤回封妃诏书。舒妃眼见着到手的妃位要成了泡影,气昏了头,竟用簪子刺向太后。左右护驾及时,但是太后还是被刺中了手臂,当场血流不止。而舒妃则因忤逆之罪,被太后当场赐了毒酒,拖回宫时,人已咽气。
女儿受封,娘家可以进宫祝贺,静安侯一家早早就进了宫,可是等来的却是女儿冰凉的尸体。静安侯悲痛欲绝,但怎么都不敢相信女儿会顶撞太后,更别说行刺太后。不顾体面,全家跪行于大殿之上,山呼冤枉,字字啼血,求皇上查明女儿在寿安宫里那一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安侯两朝元老,曾随先皇南征北战,有从龙之功,如今白发苍苍,还要为了爱女跪于殿中,啼血祈求,爱女之心让人动容。大臣纷纷上书,请求彻查,一是为了平复老臣爱女之心,二也是为了太后千岁的清誉。
皇上近日与太后关系本就紧张,但朝中怨言已呈鼎沸之态,不得不亲赴寿安宫求见太后。
母子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等皇上出来后不久,太后宫中骤然传出哭声,太监跌跌撞撞出来通报:太后千岁崩逝。
宫中朝中顿时乱成一团,就连静安侯一家都震惊到,忘记哭自己刚刚死去的女儿。
太后崩逝属国丧,即便是天高皇帝远的宣城也要为太后守丧,人人戴孝,家家挂白幡,全城店铺的店幡凡颜色鲜艳者,皆用白布遮挡,婚嫁全部停止,饮宴歌舞凡抓到者,一律按大不敬治罪。
金玉钏的小宅子当然也不例外,婆子们将里里外外都整治了一遍,丫鬟小厮,头上身上一点鲜亮的颜色都不见,就连阿昴的春衫都全部换成了黑白灰,这些朴素的严肃,以免让人挑出错处。
金玉钏换了身素白的衣裙出来,就见简星阑进门,他穿了一身黑,同色绣文纹的腰带,下面缀白玉,衬得他的面容像块无暇白璧。“白璧”面上带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赞道:“糯糯这一身素衣,可真是清秀芙蓉妒,只是不知眼前这位芙蓉仙子可否为在下一笑?”
面上轻松,但是眼底深重的忧虑却没逃过金玉钏的眼睛,再加上他进来时急促的脚步声,说明外面出事了。
金玉钏把手一辈,懒得与他贫嘴,“出事了吗?”
简星阑笑赞:“糯糯真是聪明。确实不是好消息。”说着他拉着金玉钏走回屋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今早简家在皇城内的铺子传来消息,太后崩逝,皇上悲痛过度,一病不起。离王入宫主持大局,将宫门封锁,不许进出,而且还下令将镇国将军孙元培调回皇城。”
“离王?”金玉钏大惊。
经过沈无名那件事,她对皇上那一大家子算有些了解,当今皇上现下虽已经没有在世的兄弟了,但是他死去的兄弟们还留有儿女,这位离王便是染上时疫英年早逝的贤明太子的长子。
贤明太子薨逝后,宫中皆传离王不详,克父孤寡,一直被养在宫外,受尽了冷眼。皇上登基后,才给他加封离王并赐了封地。这位离王因为年少时的遭遇,一直谨小慎微,对皇上鲜卑恭顺,怎就一下子支棱起来入宫主事了?
“他还调纪城军回皇城,是想造反吗?”金玉钏双目圆睁,“皇上虽病了,但是御林军还在,御林军只听皇上诏令,离王也是调不动的。御林军大统领,我记得是叫江单,武状元出身,并非世家大族的子弟,难道他是太后的人?”
“不会。皇上若无能到连自己家门口的守卫被人收买了都不知道,咱们那位知府大人可不会替他卖命到现在,必定早已跑路,免得自己被主子坑死。”简星阑提到苏城阳就没有好脸色,说着冷哼一声,“宫中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
若御林军失能,现在离王又调纪城军入皇城,这也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镇国将军孙元培乃是前太子的大舅子,前太子妃的长兄。向来支持前太子,贤明太子染时疫时,他便寻了塞外名医进京为太子诊治,依旧回天乏力,眼见着太子薨逝,外甥成了克父的扫把星,被赶出皇宫,心中郁愤,却又无可奈何,这些年即便身在纪城,却与离王一直保持书信往来,情同父子。
因此,无论离王想干什么,纪城军都是他坚实的后盾。
“可离王怎么敢?”金玉钏依旧不敢相信,谋反一事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是血流成河,“他出师无名,天下人怎肯认他?”
“我一直很纳闷,太后怎会突然崩逝?皇上即便是跟太后撕破脸,也不敢对太后动手,否则他将永远背上一个弑母的骂名,为天下人所不容。现在皇上病重、离王入宫,纪城军奔赴皇城,这一连串的事件串起来,细细想来,只有一个解释。”简星阑眉头微皱,看着金玉钏,压低声音,“太后崩逝就是为了给后面的皇上病重、离王进宫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你是说……”金玉钏倒吸一口冷气,“太后为了给离王一个出师之名,把皇上推下皇位,不惜自戕?”
“她千方百计寻找逼迫沈无名,没给她带来想要的结果,反倒带来一记沉重的打击,且二皇子的死成了一个大把柄永远握在皇上手上。”简星阑慢慢说,俊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处心积虑那么久,她怎能甘心?若要赢,唯有那一条路可走。逼迫皇上退位,没有什么比‘弑母失德’四字更有份量的了。”
说到这里,金玉钏开始担心起沈无名的安危来,皇上一病,无法庇护他,离王必杀之而后快。在皇城中,想要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实在太容易了。
简星阑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沈无名身边有夜䝞,沸油中淘沙,乱局中脱身,可是这二位的看家本领。”
话虽如此,但是乱局之中充满未知的风险,谁又能保证谁的安全呢?
忧虑之中,金玉钏脑中反复琢磨着“离王”“纪城军”,猛地大叫起来:“纪城军!纪城军要上皇城支持离王……久安,久安就在纪城军!他与娥姐去年底才刚在纪城安定下来,不能让他上皇城……”说着,她急步往外走,要琴弦备马,她要亲自去堵久安。
“不用去了。”简星阑一把拉住她,“半月前,我修书给久安,让他得空去帮我办点事。昨日收到他的回信,他刚被调任为纪城守备,一个月后方正式上任,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帮我的忙,算算时日,他现在应该不在纪城,更不会随孙元培上皇城。”
金玉钏连呼“好险”,又问:“你让他帮你什么忙?”
简星阑微微笑了一下,面色如常:“去蒲县寻访一位老友的后人,这事是我的私事,不想让族中知道,思来想去,只有远在纪城又非族中人的久安最为合适。”
金玉钏没再多问,只要久安不随纪城军上皇城,不掺合进谋逆乱局就好。
眼下朝廷一团乱,宣城离皇城虽远,但也难保不会收到牵连,特别是那位薛公公,至今还留在宣城,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金玉钏与简星阑唯有派人密切监视薛公公,又特意叫来了两位族长,让二人,近段时间要严格约束族人,切不可在这乱时生出事端。
另一边,金玉钏又与元宝婆婆商量,若是战乱四起,百姓必当遭殃,到时金家是否可以多拿出些银钱,收容灾民?
元宝婆婆自然是一万个应允,很快就将族中账目整理了一番,专门拨出一笔不小的款项来,应对战乱。
两人坐在一处,商量着灾民如何安置,住所、饮食、治安等等,要考虑的事项实在太多了,两人一直商议到掌灯时分,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