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尉
阮笙绿2022-04-18 17:023,398

  金玉钏忙着与元宝婆婆商议应对战乱,收容灾民,简家也没闲着。在简星阑的陪伴下,简子旬族长以奉恩公的名义去见了宣城驻城军,与城守尉尉迟觉商议了一番如何加固城防,并且提出,简家愿意拿出十万两白银为驻城军更换兵器铠甲,储备粮草。

  宣城驻城军一共两千五百人,十万白银足够将军中的装备翻新一遍,换了哪个城守尉也会高兴,更别说是尉迟觉。

  尉迟觉今年五十出头,年少从军,也算是一名老将了。在先帝还在世时期,东海国为祸,先帝御驾亲征,率东固数州军队组成的东固联盟军,对抗东海国,尉迟觉便是这联盟军中的一名校尉。后来东海被镇压,成了大显朝属臣国,东固联盟军解散,他便被调任宣城成了一名城守尉。

  城守尉是掌一城兵事,正三品的武官,且驻扎在比天家还要富庶的宣城,这样的肥差,曾经羡煞了一众同僚。但是尉迟觉这个人生来就是属于战马的,安逸让他心生腻味,曾经数次上书请调去守南疆,要么去征漠河,总之他想打仗。但请调的折子,屡屡被驳回,理由均是:体恤爱卿年迈,珍重自身为上。

  尉迟觉渐渐起了疲乏之心,在军务上也不甚上心,毕竟即便上心,也无事可做,每日里喝酒熬鹰,宝剑常年悬挂家中,都快要生锈了。

  如今朝局突变,他嗅到了一丝战场的味道,怎能让他不兴奋?

  尉迟觉捋着胡子哈哈大笑:“奉恩公深明大义,实乃宣城军士之幸,本守尉便立即派人接管此事。不知奉恩公是派族中的哪位贤能来督管善款?”

  世家大族向军中捐出巨额善款,都要派出一位在族中有份量的人士入军中监管善款使用,一来是为了表明军中将领清廉,绝无贪墨之事;二来,也是为了让世家大族们看到捐出善款得到善用,下回继续捐款。

  简子旬族长指向简星阑,“这位是老朽侄儿简钰,在族中辈分也算高的,人品学识更是拔尖,堪当此任。”

  简星阑向尉迟觉颔首微笑道:“在下简钰,见过尉迟大人。”

  让“简钰”督办军中善款,是简星阑自己提出的。一开始简子旬族长觉得军中莽汉粗野,住宿条件又不如城中,饭食也粗糙,怕简星阑受委屈,劝了许久,但简星阑态度坚决,他也不得不听从。

  尉迟觉看向简星阑,见这位年轻后生,身姿挺拔,面容清朗如月,倒是个俊模样。但是再俊的书生也是书生,怕连宝剑都拿不动,哪里比得上他手下的儿郎们?便起了轻视之心,只微微点头,便将目光收回,与简子旬继续说话。

  简星阑要入驻守城军营,金玉钏立刻跑来,要求同去。

  要知道,千年前,他们金家若要给守城军捐善款,去督办此事的那必是她金玉钏。

  金玉钏十分喜欢军营里粗旷的味道,无论是操练场上赤膊操练的将士,还是马场上呼啸来去的拼杀,亦或入夜营房外围坐篝火旁赌钱吃酒的吼叫声,都让她觉得心绪开阔、浑身舒畅。

  她还喜欢军营中的兵器库,重兵把手的大门打开后,冷兵器的冰冷味道里带着丝丝血腥和铁锈扑面而来,让人心头一震,全身的血液犹如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简星阑怎会不知道她这点爱好,所以十分坚决地拒绝了。

  “为什么?”金玉钏十分不解,随即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他当然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也相信她绝不会拖后腿,毕竟校场上那么多光着膀子的热血军士,她的眼睛怕都忙不过来,恨不得亲身上去与军士们练做一团,怎有空拖他后腿?

  “我这次去只带同康和湛南二人,住也要住在营区,营区里全是男人,住所都是大通铺,你要住在何处?”简星阑正在书楼里准备找几本书带过去,闲暇时打发时间。他拿着书卷,躲开缠他缠得甚紧的金玉钏,绕去了另外一排书架,“况且金族长也不会同意让你同去。”

  “我可以去水哥的营房借住。”金玉钏可不会忘了,她在守城军军营里是有熟人的,而且水哥所在的鲲鹏营有一百多女兵,新兵营教官也是女人。

  “鲲鹏营主要训练的是弓箭手、轻骑兵,营地离我要去的管兵器粮草的麒麟营有半个时辰的路程。”简星阑抬了抬眉毛,“即便你愿意每日不辞辛劳来回奔波,也借住不了。”

  “为什么?我知道我跟水哥不合,可不管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我说几句好话,她总会给我几分面子吧?”金玉钏挣扎。

  简星阑说:“郡安县出了一伙马匪,骁骑尉左渡带着鲲鹏营三百七十人去剿匪,水哥和熊彪子就在其列。”

  一句话将她的如意算盘全打乱了,金玉钏垂头丧气了不过几瞬,乌溜溜的眼珠子不过一转,又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不能住鲲鹏营,那我女扮男装,假装是你的侍卫去如何?或者干脆别让湛南去了,我来顶替他的位置,如何?如何?”

  简星阑转头,目光落在她娇俏的脸上,又移到胸前……脸上有些发热,他十分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你当旁人都是傻子?”

  金玉钏也随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起伏,做出一副行家里手的娴熟姿态,对着胸前比划了一下,“这个好办,只要一块白布紧紧裹几圈……”

  她话未说完简星阑已经听不下去了,用书敲了下她的头,笑得有多温和,拒绝的就有多坚决:“糯糯,你就是把自己裹成腊肠,我也不会带你去的,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拿着自己挑好的书去收拾行李了。

  金玉钏在他身后恨得直跺脚,双手叉腰,扬了扬下巴:“本小姐压根就不知‘死心’二字怎么写!”

  ***

  简星阑带着侍卫,以及简家的账房,点清了十万白银,连同一车上好的伤药,一同打点齐全,告别了简族长,浩浩荡荡上路。

  道路两旁,有不少百姓围观议论,对现如今朝廷的动荡,显得忧心忡忡。

  “我听襄城来的布料贩子说,皇帝老儿和他的妃子们都被关在皇宫里,管不了事儿了,皇城如今是那离王说了算,如今都乱了套了,大臣你打我我打你,到处都是死人……”

  “瞎说什么?皇城那还有御林军呢,几万御林军都是吃白食的不成?”

  “御林军管什么用?是上过战场呢?还是杀过南疆阿?离王谋划多年,早就跟镇国大将军勾连到一起了。”

  “可能真要打仗了,我家连襟的弟弟在敦南府的府衙里当差,敦南府你们知道吧?就在皇城跟上,以往是个多富贵的地儿,前阵子他家来信,想将家里老小送到宣城来,求我帮着安置呢。”

  “敦南府的人都往咱们宣城跑了?天下真要大乱了不成?”

  “咱们宣城近来也不安宁,你没听说金家简家的事儿?”

  “啥事儿?”

  “还能有啥事?拜了一千年的老祖宗诈尸了,成妖怪了,要害人呢……”

  “听说了,要灭妖呢……”

  “又是打仗,又是妖怪害人的,那可真是要命了……”

  “唉……”

  简星阑一路听着议论声,策马前行,从简家库房到守城军的大营,只用了一个多时辰,早有一队人马在此等候。

  简星阑远观这对人马,领头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瘦高汉子,留着一把小胡子。他在家中看过简族长提供的守城军主要将领的画像,这位应该是尉迟觉旗下一名佐领,名为孙业昌。这军中,除了尉迟觉便是他品级最高了。

  可见,尉迟觉对这次善款有多重视。

  简星阑带人下马,向孙业昌行礼,“鄙人简钰见过孙佐领。”

  孙业昌态度随和,不等礼行完,便将简星阑扶了起来,“贤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说着目光看向简星阑身后满满三车的银箱和药材,笑容愈盛,“奉恩公和简家真是解了军中的燃眉之急。”

  简星阑懂他的意思。

  即便是百年的和平盛世,边陲小城生活也远没有中原地区富庶,朝廷每年拨给守城军军费粮草通过州府层层盘剥,真正到手已经寥寥无几,仅够糊口而已,兵器更是短缺,多年无法更换。

  而宣城这样的边陲富贵简直就是天将的异端,守城军在这里生活得滋润,那也全是城中富户贴补,并非朝廷的供养,但这些贴补也仅限于粮草棉衣营帐等等。然而和平时期想不起来更换兵器,指望朝廷更是遥遥无期,若真打起仗来,生锈的弓箭可护不了官兵,更保护不了百姓。

  简星阑笑道:“守城军为了城中百姓安危,日夜操练,厉兵秣马、枕戈待旦。简氏一族,感铭肺腑,却又无能为力,唯银钱之上还能略尽些绵力,若能解军中之急,也是简氏一族的无上荣光。”

  孙业昌哈哈大笑,“贤侄这么说,真是羞煞末将了。快快进来,我向贤侄引荐一人。”

  说着孙业昌让人去跟简家跟来的账房交接白银和伤药,自己亲自带着简星阑和他的二名侍卫,来到营中。

  麒麟营是军中粮草库与兵器库,设置在城墙之内,重兵把守,一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军士们身姿挺拔,深情肃穆,全不见松散之态,可见尉迟觉治兵之严。

  进入大营内,便是校场,此时不是操练时间,校场上没什么人,校场旁是马房,再往里便是军士们的营房。

  而库房则在更往里的地方,只能远远看到几个漆黑的屋顶,轻易不得靠近。

  兵士们押解着白银与伤药往库房里走,简星阑则被带到了一处独立的营房。

  那处营房明显比别的营房要高一些,一砖一瓦也都要漂亮工整许多,门口有台阶阶上有门廊,像是城中富户居住的院落。

  营房门口站着一位蓝衣女子,那女子正值妙龄,生得端正文秀,一看便是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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