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见人过来了,盈盈笑着迎了上来,对着孙业昌福了一礼,叫了声:“三叔。”
“妙竹快免礼。”孙业昌将女子虚虚扶起,向简星阑介绍道:“这位是城守尉大人家的千金,名为尉迟妙竹。负责此次兵器的更换和采购。”
又向尉迟妙竹介绍简星阑,“这位便是简钰简公子,简氏奉恩公的侄子,代替奉恩公监督此次捐赠事宜。”
简星阑与尉迟妙竹互相见礼,两人都是端慧之人,礼仪自然挑不出任何错处。
孙业昌看着这二人,只觉得一个芝兰玉树,一个亭亭玉立,还真是一对壁人,忍不住起了狡黠之心,向尉迟妙竹打趣道:“近来城中多传言,说奉恩公的侄儿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自他在如意巷立府,坐在巷子口做阵线的姑娘就明显多了起来。妙竹可是听了这样的传言,又听说是简公子来做监察,才主动请缨要办这趟差事?”
简星阑眉头微皱,正想着如何向孙业昌提起自己已有意中人,又不伤尉迟妙竹的面子,就听尉迟妙竹轻笑了一声,竟毫不羞涩,大大方方直视着简星阑的眼睛,笑道:“三叔知我心。妙竹确实是早就听闻简公子之美名,想来见上一见。”
对方如此大方不矫情,倒让简星阑为之一愣。
孙业昌脸上笑容更盛,似乎十分乐见其中,“见了之后,可还算满意?”
尉迟妙竹掩唇一笑,“妙竹生在营中,长在营中,见得男子都是我父一般粗莽的汉子,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原来男子生出这样好样貌。且听闻公子博古通今,书法更是一绝,现今有机会能与公子切磋一二,心中不胜欣喜。”
简星阑虽也听惯了别人对他的称赞,但是一个姑娘当着他的面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头一遭,心中十分别扭,却又不能失礼,面上仍是微笑,回道:“尉迟姑娘谬赞了,古语有云,百无一用是书生,在下倒是十分仰慕城守尉那样战功赫赫的将军帅才。”
孙业昌听二人文邹邹地互相称赞,哈哈大笑起来,“甚好甚好,既然看得顺眼,差事就办得顺利,那我也便去忙我的差事了,妙竹,你要好好招待简公子。”
笑着,人大步走远。
留在原地的尉迟妙竹与简星阑互看一眼,尉迟妙竹对着简星阑微微一笑,姿态十分大方,似乎并不觉得尴尬。
简星阑打破僵局,正色道:“尉迟小姐认为这趟差事从何处入手为好?”不等尉迟妙竹回答,他便又自顾自继续说:“不瞒小姐,城中还有人在等在下回去,未免她着急,在下也想早点了了这趟差事。她脾气不好,回去晚了,怕又惹她生气。”
尉迟妙竹微微一个愣神,随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丝毫不见失望之色,秀眉抬了抬,“未曾听闻公子婚配,这个她……是公子的侍妾?”
“不是侍妾,是心上人,虽未成婚,但感情甚笃。”简星阑说。
尉迟妙竹笑了,“既未成婚,那便算不得什么。婚配乃大事,公子可要多思虑一二。”
简星阑听着这话耳熟,想了想,心中叹气,面上露出笑来,“小姐可认得一个人?”
“谁?”尉迟妙竹问。
简星阑答:“知府苏城阳大人,你二人若相识,必成知己。”
“知府大人?”尉迟妙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倒是认得,是个小气之人,公子莫非觉得妙竹小气?”
尉迟妙竹肉眼可见地不悦起来,简星阑扬唇一笑,“自然不觉得小姐小气,只是觉得你与知府大人有些想法十分相像,若坐下来好好交谈一番,说不定能生出些相见恨晚的惺惺相惜。”
“公子这样说倒像是骂人了。”尉迟妙竹垮下脸去,往里指了指,“公子住在那间房,自行去安顿吧。午时一刻在兵器库集合,妙竹还有些事,就不相陪了。”
说着,扬一扬头,快步离开营房。
简星阑脸上浮出笑意,他万万没想到,苏城阳的名字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
同康与堪南将简星阑的衣物与书籍提进营房,略作整理,便退了出去,简星阑休息了片刻,有火头兵送来了饭菜。军中饭食简陋,好在他也不挑剔,随便吃了一些,见还有些时间,就拿了本出来,准备看上一会儿。
然而书中的字渐渐跑动起来,重新排列,聚合成金玉钏的脸,他此时才惊觉,他竟开始想她?这一想,就有些刹不住,想她是不是还在生气?想她早上竟然没来送行?又想着,如果她跟了来,听到刚才尉迟妙竹对他说得那些话,会不会醋意大发,不许他再与其接触?
如果真是那样,她的样子也必定十分动人。
怕只怕她心中毫无波澜,他若追问,她还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道:“你又没有与她怎样?我为何要吃醋?”
这么一想,更是心浮气躁,恨不得现在就回去与她理论,手中的书也彻底看不进了。
到午时一刻,简星阑叫上同康与堪南,动身去兵器库,与司徒妙竹汇合。
司徒妙竹换了身男装,秀发高束,身姿挺拔,英姿飒爽,眼神坚毅,站在男人堆里一点也不觉得维和。
到了此时,简星阑才终相信,这位大小姐确实是生在军营长在军营,无论是心性还是整个人的气质,都毫无闺阁中的矫揉姿态,美得豁达。
她似乎也已经忘记了上午的不愉快,简单招呼后,命人打开武器库的大门,带着简星阑走入库房。
库房里面足有一个校场那么大,分了几间房舍,最外面一间是最常见的长枪,刀剑。第二间放弓箭与连弩。最里面是整个城防的重头戏,一架巨型三眼火矢流星。
简星阑曾经生活的时代,还没有火矢这种武器,在这个朝代醒来,在书中多次看到过火矢流星的介绍:
“五百年前,江湖有擅奇门遁甲之门派,名为天地阕。门中奇人钻研百年,得一奇器,取名火矢流星。此器威力无敌,天地阕凭借此器一統江湖数百年,直至天地阕内斗宗门衰落,此器才流落朝廷手中。”
“黄铜打造,其中机关重重,价贵难得。”
“使用时火矢流星闪过夜空,十数米远处落地,闪电裂开,一座高楼轰然倒地,爆裂声震破耳膜。”
他对这种杀伤力强的武器十分感兴趣,只是一直无缘亲眼见识它的威力。
简族长的书房内倒是放着一个火矢流星,但是那个火統也就烟管大小,金属的統身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存粹就是件稀罕的摆件,并没有杀伤力,简星阑虽借来细细把玩过,但也参不透其内机关窍门,只是摆件到底是摆件,怎能跟真正的武器相提并论?
宣城这架三眼火矢流星还是百年前战乱时期,金家与简家一同出资购得,花费巨大,也多亏有这火矢的威慑力在,宣城才无人敢犯,保城内百姓安宁。
战争结束后,这架劳苦功高的火矢流星便被放入守城军的兵器库中,有专人负责养护看守。
尉迟妙竹似乎对这架火矢流星也十分喜爱,亲自拿了干巾细细擦拭着它乌黑的前膛,并对简星阑介绍道:“这架火矢流星,内有机关十三层,发动时一次能破敌方数百骑兵,且冷却时间短,接连发射,敌方是动也不敢动的。这在当年算是最好的武器了。只是百年过去了,天地村里早有了更新更好的火矢流星,这一架若拿来迎敌,怕是不够用了。所以简氏一族捐赠的十万白银,我准备拿出一半来去火矢村中采购最新的零件,再请匠人前来为我们改造。”
“天地村如今还在?”简星阑有些惊讶,他在书中看到,因为多方势力争抢,天地阕后人藏身的天地村,早就人去楼空,寻不到一丝踪迹了。
“外人自然寻不到,但我可以。”尉迟妙竹扬了扬下巴,“我从七岁起便在寻找天地村下落,如今十年过去了,总算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前些日子我已按照他们的规矩送了拜帖,也询了价钱,那边同意我去村中采购,但请匠人太贵,匠人出村要价五万白银,我父亲实在拿不出,我才迟迟不能成行。可巧你们简氏就要捐赠,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简星阑没想到尉迟妙竹一个千金小姐竟有这么大本事,能寻到隐匿的天地村,顿时来了兴趣,与她谈起了条件,“十万白银实在算不得什么,若在天地村看到更为精巧的武器,简氏一族出资购下再捐给军中,也不成问题。”
尉迟妙竹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简星阑笑道:“但有个条件。”
“你说说看。”尉迟妙竹也不傻,若他提些过分条件,她自然也是不能答应的,毕竟那帮江湖奇人脾气古怪,万一坏了他们的规矩,连她都不许进村了可怎么办?
“我要与你一同去天地村。”简星阑说。
“这我可做不了主。”尉迟妙竹皱了皱眉,但很快道:“但我可以写信去问一问。”如果说是带金主进村,想来那帮人也不会拒绝,毕竟他们也是研制新武器花费也十分巨大,总是要赚钱的。而她已经打算好了,要在村中大买特买,反正简家出钱。
看完兵器库,两人又商议了一阵,要更换的刀枪弓箭的数量,这些普通刀枪直接向朝廷下辖的兵器所下单便可,不算难事。
一切都商议出了一个章程,直到傍晚,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