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那不可的,烦不烦?”金玉钏急着去给金和田上坟,叉腰道:“我现在就写合离书,看你能奈我何?”说着就拽着简星阑去找纸笔。
两位族长万万没想到金玉钏是这种桀骜不驯的性子,拉不住她,又不敢强行阻拦,一时间没了主意,只好去求简星阑。
简星阑当然也拉不住金玉钏,但态度明显比金玉钏要和缓一些,对两位苦苦哀求的族长说:“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她好好商量商量。”
两位族长当然不会说什么,千恩万谢地带着护卫退出去了。
金玉钏已经从陪葬的大木箱子里翻出了文房四宝,正准备研磨,墨条刚拿出来,就被简星阑抢走了。
“简星阑,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合离的吗?现在又出尔反尔,算什么好汉?”金玉钏去抢那墨条,但墨条被简星阑举高了,她跳来跳去也抢不到,渐渐有些气急败坏。
“我没打算当什么英雄好汉。”简星阑跳了跳眉毛,笑了一下,“不过也没打算出尔反尔,合离书是肯定要写的。”
“你什么意思?”金玉钏有点不太懂。或者说,她就没懂过简星阑,他脑子里弯弯绕绕太多了,一般人根本跟不上他的思路。
“写合离书简单,但写完之后呢?”简星阑见她不闹了,将墨条放下,黑眸沉静,幽幽看着她。
金玉钏皱了皱眉,“什么之后?之后当然是去给我爹上坟,上完坟就各走各路,逍遥自在。”
“逍遥?”简星阑勾了勾唇角,“现在外面是哪朝哪代你知道吗?这个朝代的律法你了解吗?你一个死了一千年的人,用什么身份去逍遥?户籍何在?没有户籍文书,就不能买卖房产店铺,就没有住所,就算去帮工,也是不能的。甚至你连这个时代通用的货币可能都没有,吃饭也都成了问题。”他说了一通,话锋一转,“即便这些你都克服了,那么眼下最紧迫的问题你也解决不了,两位族长不给我们解开红绸,我们就要永远被绑在一起。再极端一些,若他们就是不肯放我们走,将我们钉死在棺材里,我们能怎么办?你有信心打得过那些护卫吗?”
简星阑的话,让金玉钏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这么多,她只想早点恢复自由。
“你……你有什么办法?”金玉钏愣愣问简星阑。
简星阑挑了挑眉,“很简单,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先把红绸解开。等我们走出这里,再慢慢想办法。”
金玉钏点了点头,她纵使再不甘心,也只能先听简星阑的,她可不想,刚出棺材就见阎王。
两人达成一致,才将两位族长叫了进来,这一回金玉钏一言不发,垂着头生闷气,全程都是简星阑再说话。
“我与玉钏商量好了,不会合离,现在先麻烦二位族长,将这红绸解开,绑了那么多年,实在是很难受。”
一听不合离了,两位族长都松了一口气,没有不应的,忙忙上前,一左一右,将红绸解开。那条仿佛长在他们手腕上的红绸,此时竟十分听话地散开了,十分神奇。
金玉钏抬起手腕,手腕白皙纤细,一点被绑过的痕迹都没有,简星阑也一样,肤色冷白如玉,手腕上一点红痕都不见。
两位族长拾起掉在地上的红绸,仔细地收在木盒子里,金族长笑眯眯地看着金玉钏,提醒道:“每月月圆夜都要再绑一夜,还请祖上配合。”
金玉钏冷哼了一声,刚准备说”我不配合,你能拿我怎样?”,手就被简星阑掐了一下,立刻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就见简星阑瞪她一眼,微笑道:“自然配合。”又说:“现在我们想先去岳丈坟上上柱香,上完香,再到处走走,我们沉睡太久,也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
只要不合离一切都好说,两位族长毕恭毕敬将两人请出了墓室,一边走简星阑一边向简族长打听外面的世界。金玉钏就闭着嘴跟在一旁,一脸地不爽,简星阑不让她说话,怕她一说话就露馅。
从简族长的话中简星阑得知,现在是显朝,距离他们死时的昌朝有九百八十三年,其实并未满千年。显朝第一代皇帝仁帝当政时国家并不太平,外忧内患,民生多艰,持续了四十年之久,直到仁帝去世,徵帝登基。徽帝比起仁帝更加杀伐果断,登基三年便料理了作乱的叛军,边境的隐患,扩大了国土,国家日趋和平昌盛。
近千年来,金简两家也有过迁徙,但最终新朝建立时又回到了宣城,以经商为生,用了四十年时间,牢牢将宣城掌握在两个家族手中,并且吞并了周围的几座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宣城成了天高皇帝远的三不管地带,朝廷派来的知府在宣城的威慑力还不如金简两家的一个族老有用。
这是准备圈地为王?
简星阑皱了皱眉,“朝廷没有异议?”
“我们宣城每年都向朝廷交纳大量税银,大显朝的国库一大半的收入都要依赖咱宣城呢。”简族长说起这个颇为骄傲,“若没有宣城,皇上哪来那么多银两剿匪平叛,收复失地?”
简星阑没说话,神色有些凝重。
皇上可是已经剿完匪也平完叛了,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飞鸟尽良弓藏。
他实在无法像简族长那样乐观。
说到这里,一行人才算走出祖陵,简星阑估算了一下,从墓室走出来,通过狭长平整又曲折的地道,足足走了半柱香时间,才到外面,这祖陵是有多大?难道他们把一座山都掏空了?
走出地道是个四方的院子,院子里奇花异草,亭台楼阁,十分奢靡,又颇有章法,饶是金玉钏这种富贵窝里泡大的人,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这院子……得花多少钱才能建成这样?太败家了!
简星阑也觉得奢靡,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拉着金玉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抽空提醒她:“把你脸上的凶神恶煞收一收,你没看见吗,金族长都不敢跟你走在一起了。”
金玉钏不服,压低声音怒道:“我金家确实是钱多了点,但也不能这样铺张浪费,你没看到地道里的夜明珠吗?颗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就一个墓地的地道而已,照明挂些灯笼火把就是了,用得着夜明珠吗?”
简星阑虽觉得她有理,但也担心她压不住脾气,惹出事来伤到自己,不得不尽力安抚她,“据说现如今朝廷的国库都要依赖金简两家,圈地为王,又养着一个皇帝,想来这个宣城已经不是富可敌国能够形容的了。局势如此,你我更要小心谨慎,毕竟是这样破天的富贵,谁都想牢牢抓住,若他们觉得咱俩不但不能庇护他们,反倒成了阻碍,后果不堪设想。”
起先金玉钏其实并没将“金蟾庇佑子孙”的说法放在眼里,这一路看下来,她是着实信了,且越看越心惊,她和简星阑无意之间竟造就了这样一个让人害怕的城市。
她冷静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点,跟着两位族长出了院子,进了祖庙。
祖庙就建在祖陵外,其他族人不能进入祖陵,就只能在这庙中祭拜,庙里高门大殿、金碧辉煌,供奉着金玉钏和简星阑的雕像,两人均穿着喜服,神情肃穆,与本人似像似不像,金玉钏头上的盖头还没摘,更是看不见脸。
金玉钏也是没想到,自己盖红盖头的样子能被雕刻成像,受人香火供奉,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指着那雕像,对金族长说:“赶紧把这个撤了,我一个普通人,无功无德,可受不起这样的供奉。”
“万万不可。”金族长又惶恐起来,使劲摆摆手,“金家千年来子孙昌盛,福缘深厚,全靠祖上庇护,祖上怎能说自己无功无德?况且祖上金身已在这里供奉了近百年,骤然撤掉,城中人会以为出了什么事,定然会引起骚乱。”
简族长也拱手说:“城中一切皆有章法,祖上说话行事,千万要三思啊。”
金玉钏还想说什么,被简星阑拦住了,“族长说得是,玉钏也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心想要撤掉金身。二位前方引路,到岳丈坟上上香重要。”
最后一句显然是说给金玉钏听的,金玉钏哪里听不出来,咬咬牙忍了,扭过头去,不去看那让她浑身别扭的金身雕像。
据两位族长说,金和田的墓地离祖坟并不远,走过去不过半盏茶功夫,但是两位族长坚持让金玉钏与简星阑坐轿,金玉钏一个没忍住又与金族长吵起来,“我刚从棺材里爬出来,走走路透透气都不行?非让我钻进那木盒子里,你安得什么心?”
金族长拱手,毕恭毕敬解释:“祖上误会了,祖上骤然苏醒,对于宣城是喜事也是大事,但祖上与金蟾之事,在金简两家属于机密,也只有族长与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族长知晓。现如今祖上归来,恐生意外,老朽与金族长商议决定,祖上身份先要保密。现在天色尚早,下山的路上怕被别人看见祖上容貌生出意外,故而让祖上坐轿。”
金族长这番话有理有据的,金玉钏也不好说什么,再加上简星阑又在瞪她了,她只好再次忍了,气哼哼钻进轿子。好在轿子里很宽敞,还挂着珠帘,并没有特别憋闷的感觉。
金玉钏与简星阑一前一后,坐在两顶轿子里,一路晃悠悠下山,透过半透明的珠帘,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一路上确实人不少,男女都有,多是来祖庙上香的。有的一家相偕而来,有的则是独行。
最让金玉钏感到奇特的是,独行的妙龄女子也不在少数,且不戴面纱,衣饰鲜艳,昂首独行,与男子无意,丝毫不见羞怯之相。
这个朝代女子已经与男子一样,可以大大方方的出门抛头露面了吗?
这一点发现让金玉钏颇为兴奋,趴在窗前看女子们的服饰,与她死时女子流行的繁复的裙装不同,这里的女子裙式简单易于行走,且手腕和脖子都是可以露出来的,看起来十分清凉。
她不觉间有些心动,也想弄一套那样的衣裙穿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