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桐顿时瘫软在地，面色惨败，愣了数秒突然爬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这都不是我干的……”他睁着通红的眼，在堂上大喊，“是二掌柜，是我的二掌柜薛来干的！是薛来！”
这是要金蝉脱壳？
金玉钏冲过来提起他的衣领，怒道：“王八蛋，你来这招，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打断你的狗腿！”
简桐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看到金玉钏急了，反倒“哈哈”大笑起来，“打断了我的腿也是薛来干的！跟我没有关系，我签得契约照样有效！律法条文就是这样写的，难道你们要知法犯法，夺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吗？”
这话听得堂上所有人都恨得牙痒痒，偏生没有半点办法，因为他说得是实情，官服判案向来律法为先，但律法终归只能保护一部分人，不能面面俱到，于是就有很多小人以钻律法空子为生，坏事做尽，却没法给他们定罪。
简星阑千年前就遇到过不少这样的读书人，那时太子殿下为他挚友，两人酒后时常胡言，说将来两人要完善律法，将这些蝇营狗苟的小人，再无生存空间。
现在想来，当初实在天真，千年过去了，肯定有不少有志之士投身过完善律法条文的工作中，依旧不能做到尽善尽美，让简桐这样的小人占尽了风光，他当时短短几十年的寿命又能做什么呢？
“颠倒黑白，卑鄙小人……”金玉钏怒火中烧，举起了拳头，被娥姐抱住了。
“金小姐……可以了……”娥姐哽咽着抱着金玉钏的胳膊，“金小姐已经为苏娥做得够多了，不要再为了苏娥在公堂上打人，这是要受杖刑的……”
苏城阳也明显没有想到简桐会来这招，暗暗咬牙，阴阴笑了两声，“那就请二掌柜薛来上堂来吧。”说着唤来两名衙役，让他们去传薛来。
简桐猛地推开金玉钏，冲到堂外，指着外面等候的一个家丁，“刘二，你跟过去，务必要告诉薛来，配合官差，不要莽撞，我简家仁善治家，一定好好照顾他的妻儿！”
后面一句话加了重音。家丁心领神会，慌手慌脚跟着衙役走了。
“知府大人听见了吗？”金玉钏十分气愤，堂威都不顾了，跑到苏城阳面前，指着外面，“这明显就是让家丁去给薛来带话，让他乖乖背下这个黑锅，否则妻儿就遭殃了！这是威胁！如果这都听不懂，知府大人干脆摘了身后的‘明镜高悬’，回家卖番薯去吧。”
民间俗语：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苏城阳当然听过这句俗语，他看着金玉钏圆睁的杏眼，干干笑了两声，轻轻叹气，“本官要真是个卖番薯的倒也简单了，只是本官戴着这顶官帽，就不得不依法判案。本官听出什么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律法怎么说。”
说着，好像是逃避金玉钏一样，急急地宣布休堂，等薛来到了再继续，自己去了后堂。
金玉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骂了一句：“孬种。”
简星阑过来安抚她，“其实苏知府说得也不无道理，若主审官都按自己的猜测来判案，不看证据和律法，那冤案只会更多。”
金玉钏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就是明知道别人什么拳，自己却无力应对，觉得生气，她可没有简星阑这么冷静，“你打算怎么办？”
简星阑叹气，“我打算把阿昴叫过来。”
“这种时候，你叫阿昴干什么？”金玉钏纳闷。
“让他来看看什么叫做狡诈小人，也算是增长见识。”简星阑说。
金玉钏实在搞不懂简星阑的脑回路，索性不理他，去找娥姐商量对策了。
娥姐拧着眉，看着堂外开始落叶的老槐树，失神落魄地静默着，忽然回过头来，对着金玉钏笑了笑，“今日的局面，苏娥想到过，所以也并不难过，金小姐不必为我担心。大家为了苏娥忙碌许久，苏娥想明白了，今日即便是输了，也定不将那秘法交出，大不了拼了这条命。苏娥若死了，他们总不能追去阎王殿去要秘法。”
“娥姐，还没到那一步……”金玉钏握住娥姐的手，咬了咬牙，“即便到了那一步，下阎王殿的也不该是你。”
***
薛来年约四十，长得矮矮胖胖，一副憨厚老实的面相，上了堂就跪下朝苏城阳磕头，连连道：“草民薛来前来认罪。”
简桐扬了扬下巴，轻蔑地朝苏娥笑了笑，仿佛在说：“扫把星，有人帮忙又怎样？还是斗不过我。”
苏娥将头别开，眼泪扑簌簌地无声往下落。
金玉钏握紧拳头，简星阑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免得她当堂暴走。
苏城阳重新坐上堂来，官帽还没整理好，堂下人就认罪了，审讯都省了，省事得十分不适应，惊堂木抬起来，半天没有落下，清了清嗓子，看那薛来，“你所犯何罪。”
“草民眼馋苏家铺子许久，又听说苏掌柜的想从族里过继个孩子来继承铺子，就动了歪心思，伙同街上流氓孙麻子等人，买通了苏家族长，将本就生了急病，活不过半年的乞丐小儿好好养护了一番送到苏家，以谋夺铺子。后来是我们掌柜的说和，才放弃了，将铺子留给了苏娥。前几日听说苏娥在调查此实，也是小人派人去了蒲县，闯进苏家族长宅邸，杀人灭口。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知府大人明察。”薛来说完又是连连叩头。
这一番说辞，不但把简桐摘出去了，而且还将他洗白成了苏家铺子的恩人，苏娥上告，则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谋夺害命，这是杀头的罪名，你可要想清楚了。”苏城阳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站起身来，皱眉问那薛来，“听说你家中小儿尚幼，你忍心见他从小没了父亲，还要受人指点？”
简桐挡在了薛来身前，拱手，“有人认罪，知府大人当秉公执法，拉这些家常，实在有损大人官威。”
苏城阳只得坐下，但是惊堂木迟迟没有拍下，又问简星阑，“原告，你们对此可有异议？”
金玉钏早已按耐不住了，“当然有异议！他就是为简桐背黑锅，知府大人要明察。”
“知府大人，在下有几句话想问简掌柜的。”简星阑也上前一步，“还望大人准允。”
苏城阳大手一挥，“准。”
简星阑面向简桐，问：“薛二掌柜虽把罪责都揽上了身，但简掌柜也没有证据证明，薛二掌柜谋划此事时，自己不知情。若不能证明自己不知情，那便是知情，知情不报，坐收渔利，虽不是杀头大罪，但也有违律法，按律当罚款游街，契约自然也要作废。”
本已胜利在握的简桐哪里想到简星阑会来这招，当场气得跳脚，轻蔑道：“你以为你雕虫小技能难倒我？你要证明？好！老子就给你证明！”说着朝苏城阳拱手，“知府大人，为了证明在下的清白，请传唤家中账房，以及农庄农户作证，薛来谋划苏家铺子时期，在下一直住在家中农庄养病并不在铺中。当年农庄税务为在下一人呈报，账本上有在下画押，有税官大印，绝对做不得假。”
金玉钏急了，“你既然准备害人，自然准备妥当，将自己摘出去，住在自家农庄算不得数。”
简桐阴笑：“你们要证明，我就给你们证明，脾气好到这个地步，你们还有怨言，就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简星阑截过话头，“简掌柜不必如此自信，能不能证明你的清白，还需当堂勘验，勘验之前说什么都只是逞口舌之快。”
苏城阳被吵得头疼，挥了挥手，“传来吧。”
这一回简家应该是准备充分了，账房和农庄的人来得很快，将简桐所说的证物全部呈上，苏城阳亲自验看了之后，又递给了简星阑。
简星阑仔细查看后，抬头笑了笑，“确实无误，当年税务都是简掌柜亲自处理的。上面都有简掌柜的亲自画押。这些东西藏得隐秘，外人要想拿到实在不易，非得掌柜的本人自己拿出来。”
这话说得堂上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唯有金玉钏，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头冲苏娥一笑，“好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