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钏这暴脾气,听到娥姐公公的作为就已经暴跳了,是强压着脾气才勉强坐着继续听,听到那过继来的孩子的父母来要铺子,就再也忍不住跳了起来,“这明摆着就是诈骗,怕那家人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你报官了没有?”
“报了的。那个时候齐知府还在任上,他接了案子,审了几日,说他们文件并无问题,按照律法,铺子确实该是那家人的了。”娥姐强撑着坐直身子,“官府这么判了,那家人又人多势众,蛮横无理,日日带了十几个壮汉来要铺子,我一个人势单力薄能做什么?幸得简家铺子的掌柜出手帮忙,才将那家人赶走,暂时平息了这件事。”
“怕没有那么容易吧?简家提了什么条件?”金玉钏皱了皱眉,她自记事起就在生意场上打滚,对那些奸商的手段再了解不过了。
“小姐聪慧,是苏娥太蠢了,以为简家铺子是真心要帮衬我们小铺子。”娥姐满脸自责,别过头去,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那日,简家铺子的大掌柜简桐让我签了份契约,要成为苏家铺子的代理人,苏家铺子一切事宜都归简家代理,不可转交其他人。当时简掌柜说,只有签了这份契约,他才好出面去打发掉那家人,不然他出师无名,不好下手。我看了下契约,并无不妥,就签下了,当天,简家掌柜的就代表我们铺子去与那家人谈判,我们给了他们一笔赔偿,那边永远放弃铺子,不许再闹事。那家人惧怕简家,这才同意了,之后果然没来闹过事。可昨日,简掌柜的来找我,说已经将‘蟾宫’与新布的织染法都转卖了,卖了二两银子,将银子丢给我就将店铺里存下的新布全搬走了。我不肯,他就亮出了之前签的契约,说他有这个权利,还打伤了我与拾月……”
大环套小环,连环套的诈骗手法。
金玉钏以往也见识过连环套,比起普通的诈骗,连环套尤其难解,因为时间长,涉及的人多,契约也复杂,即便是有经验且公正的官员要审理这样的案子,也得花上许多年。
这么长的时日,铺子也没法开张营业,小铺子早就被拖垮了,所以很多人中了这样的套,只能认栽,赶紧赚钱回本是正经,根本不愿意报官。
“那些契约还在吗?”金玉钏知道事情棘手,但又不肯放弃,再说了,不是还有简星阑那只老狐狸吗?没准他有办法。
“都在,我收在柜子中了。”娥姐挣扎着起身,“这就拿给小姐过目……”
金玉钏见她起身困难,忙将她按下,“你说在哪里,我帮你取过来。”
娥姐只得将身子靠回去,指了指屋子东面那一排檀木的柜子,“劳烦小姐。柜子第三排的抽屉里有个红木妆匣,都在里面了。”
金玉钏从柜子里取出妆匣,打开,里面确实有几张叠好的纸张,正想打开来看,就听屋外传来嘈杂声,是折月带着郎中回来了。
金玉钏将契约从妆匣中取出来,问娥姐:“这些合约能否让我带回去研究研究,昨日与我一起的那位简公子,他对文书一类非常在行,如果能拿给他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破绽,帮你收回铺子。”
娥姐一听是“简公子”,有些顾虑,“简家的公子……怕是……”
“同样的姓氏也并非都是一样的人。”金玉钏明白娥姐的顾虑,毕竟在这宣城,高贵的金姓和简姓人,是不会与其他人站在一处的,她就是想打破这样无聊的姓氏观念,“你看我,也与其他姓金的不同。简公子也与其他姓简的不一样。”
“小姐既然这么说了。”娥姐笑了笑,“那苏娥就听从小姐安排。”
金玉钏将契约揣进怀里,折月已拖了郎中进来,后面跟着凶神恶煞的琴弦。琴弦见了金玉钏就想行礼,被金玉钏用眼神制止了。
那郎中看见受伤的娥姐也是满脸羞愧,戚戚哀哀道:“苏娘子莫要怪小老儿先前不仁义,实在是那简家势大,挨个打了招呼,不让来诊治,否则就要砸了小老儿的药堂,小老儿一家上下七八口人都指着那个药堂吃饭呢。”
琴弦凶狠地将郎中往里一推,“你放心诊病,我明日就派人去你药堂里站岗,看谁敢去捣乱。”
“金家的小姐自然是信得过的,小老儿这就给苏娘子诊治。”郎中虽然被推了个踉跄,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打开了药箱,开始看娥姐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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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钏带着娥姐与简家的合约来到简星阑的宅院,正值正午,门房听说是金家的小姐,连忙进去通报,不多会儿,简英杰就带着两名小丫鬟,小跑着出来迎接金玉钏。
“公子正在午睡,请金小姐进内院稍等片刻。”简英杰说着,两名小丫鬟已上前来搀扶金玉钏,金玉钏刚想说“我自己会走”,轿夫就抬着一顶雕花小轿过来,金玉钏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塞进轿内,一路抬往内院。
金玉钏从未来过简星阑的宅子,只前只听说这宅子豪华,没想到竟豪奢至此,足有五进的院子,一路雕廊画栋,亭台楼阁,精美绝伦,丫鬟仆从更是不计其数,反衬得金玉钏的小宅子像个村居。
一路平稳到了内院,轿夫们就进不去了,简英杰请金玉钏下轿,亲自带她进去。
踏进内院的大门,简英杰才重新行礼,解释道:“外院大多不识祖上身份,只有内院丫鬟仆从都是从祖陵调来的,知道祖上机密,所以在外院,祖上依旧是简家的简家的简钰公子,族长十分倚重的侄子。”
金玉钏撇了撇嘴,“之前他家规矩就多,进出十分麻烦,现在还这样,他怎么就不嫌累得慌?”
简英杰替自家祖上辩解:“族中长老执意如此,祖上也只是想让长老们安心。”
“我看他是被人伺候惯了,就享受这种前呼后拥,豪宅美妾的感觉。”金玉钏嗤之以鼻,又想到昨日简英杰与金碧玺搞得小动作,眉毛一横,“我差点忘了,昨日,你和碧玺……”
话还未说完,简英杰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将金玉钏往书房门口一推,快速道:“祖上在书房午睡,您自己进去吧。英杰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人已窜出数十米远。
“轻功倒不错。”金玉钏嘟囔着,推开了书房的门,随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门外看不出来,门里竟十分深阔,二层楼的高度,摆满了一排排书柜,有木梯旋转而上,方便取读上层的书籍。窗户很大,上下开了两排,贴了明纸,白日里室内十分明亮。
这哪是书房啊?明明就是个藏书楼!
金玉钏赞叹着往里走,在窗下看到了小憩用的床榻,简星阑靠在厚枕上半躺着小憩,手中看了一半的书翻开扣在胸前,阳光从窗外透过来,洒在他身上,给他的侧颜渡上了一层淡金的光泽。
犹如神祗下凡!
金玉钏呆了呆,轻轻走过去,坐在塌上静静看着他的睡颜,看了半晌,竟不舍得将他叫起来。
若是醒了,两人或许又要吵架,记忆中,他们确实很少有和平相处的时候,就连昨日一起吃柿子糕,也是吃着吃着,就因为柿子糕该不该蘸糖吃的问题吵了起来。
她觉得柿子糕已经很甜了,蘸糖吃反而腻,况且吃得太甜,对身体也不好。他却觉得甜一些也不打紧,若能一直甜下去,短命几年又何妨?
吵到后来,又是个不欢而散。
也就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能平心静气看着他,而不是担心接下来又会因为什么事吵起来。
也许金和田说得对,她脾气太硬,真得不适合当人家娘子。
她想着心事,托着腮看着他,不知何时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
紧接着,他突然凑了过来,亲了下她的脸颊。
这一亲太突然了,金玉钏愣了一瞬,随即涨红了脸,条件反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这下子两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了,只不过,她的脸颊艳如胭脂,而他脸颊上有清晰的五个指印。
“你你你……干嘛……亲我?”金玉钏捂着被亲的脸,语无伦次,“活该……”
简星阑也捂着被打的脸,犹如大梦初醒,“你……竟是真得?我以为自己梦还没醒。”
金玉钏大窘,“你你你……做得什么腌臢梦?”
“梦见你搬来与我住,我们夫妻和睦,举案齐眉……”简星阑的声音还恍惚在梦里,透着不真实的轻柔,“我们生了一双儿女,女孩叫做招财,男孩叫进宝。”
金玉钏愣了愣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个时候她刚去简家,还是天真无邪的年纪,还不曾将大人的话听进心里,只知道面前漂亮标志的小公子将来会是她相公,她也是满意过一阵子的,那个时候两人一起玩过家家,她曾说过:“我们成亲,就生一双儿女,女孩叫招财,男孩叫进宝。”
这不过是幼时的胡言乱语,她都忘得差不多了,他怎么还记得?
简星阑见她不语,忽地笑了,拍了拍她的额头,“招财进宝只能当作乳名,等真的生了,名字我来另起。”
金玉钏回过神来,窘迫地将他的手拍开,皱眉道:“谁要跟你生孩子,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