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阮笙绿2022-05-30 17:233,277

  金玉钏错愕地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站在虚空之中,看着面前画卷缓缓展开……

  春光如画,晨光暖人,她在她的“万两小院”的廊下睡回笼觉,头顶上画眉鸟叽叽喳喳叫着,小丫鬟在一旁忙进忙出,看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都捂着嘴笑,轻声议论:

  “姑娘,昨儿个陪夫人去城南庙里上香,怕是累坏了。”

  “城南的庙里供的菩萨最灵,必能让咱们姑娘心想事成。”

  “咱们姑娘现在的心事恐怕就是盼着简小公子此次能金榜题名,早来提亲。”

  “我也盼着,到时候看外面的人还笑话不笑话咱们姑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议论声渐渐远了,门外一个身着鹅黄春衫的娇俏少女探头探脑,不时将手里捏着的荷包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低声嘟囔:“姐姐向来不信这些签文,要是知道我偷偷去给她求签,不高兴可怎么办?可是……上上签,玄通大师都说这是难得的吉兆,佩戴身上必定心想事成……”

  嘟囔着,又往里看了看,看廊下少女睡得正香,小脸纠结着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敢进去。

  金玉钏站在虚空之中,看着少女垂头丧气离开的背影,心中似被什么攥住,又疼又热,混沌的脑海里记起了一些事情。

  那是简星阑进京殿试的前夕,母亲带着她与玉簪去庙里上香,上过香后,母亲与玉簪去了偏殿解签文,自己在庙中四处闲逛。

  她记得她那日十分烦躁,因为在后院撞见了在此小憩的简星阑。

  简星阑坐在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树影婆娑,花瓣漫天,日头远远洒下细碎的金子,将他的脸映得清晰俊朗。

  她看到他,转身正想躲开,却见他已抬头,笑盈盈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里也似染了春光,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一闪,“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值得你见了就躲?”

  听他这么一打趣,她倒不想躲了,抬了抬下巴,站在原地,“敢跑佛门寺院里来下棋的妖魔鬼怪,道行必定深不可测,可不是见了就要远远躲开吗?”

  他也不恼,笑盈盈站起身来,朝她走了几步,见她往后躲,就停下脚步,隔了一段距离抬头看着她,“我明日便要上京了。”

  她心中一紧。

  上京殿试,若是被点了状元,再如之前所说求皇上恩典,取消了婚约,那两人便再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十分难受,脸上却不显,嘴上讥讽道:“好啊,祝你马到功成,中状元娶公主,名利双收。”

  他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都褪去了,过了半晌才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怎么不真心?”她忍着心中难过,扬了扬下巴,冷笑一声,“我们商贾人家没你们想得势利小气。”

  他只是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些别的出来,但终究还是没寻到自己想要的,轻轻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今天就算与你道过别了。”

  她撐起面不改色的淡定,“慢走不送!”

  两人皆转身,脸上露出同样的悲伤来。

  金玉钏慢慢记起,就是那之后,她走去偏院去找母亲和玉簪,脸上不见一点好颜色,一味垂头丧气,母亲拉着她的手,忧心问:“糯糯有什么烦心事?”

  她摇一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玉簪当时就在旁边,与往日一样一味沉默寡言,原来心里是极为她担忧的,担忧到转头就为她求了签,求到了上上签,心中必定是欢喜的,想要拿给她护身用,可又担心她不喜欢,惆怅许久还是没敢让她知道。

  金玉钏混沌的大脑中有一丝松动,似有淋淋细雨落在心中那些波涛般翻滚的怒火上。

  这世间也许也没那么差,总有些好的东西,她曾有过。

  心中的这一丝松动,让连接着兵人的神魂也跟着愣了一下,兵人的脚步竟停下了。

  那兵人身覆精铁,一摔根本不碍事,没有伤到分毫,只是金玉钏被摔出去了,被“捕天阵”困住,然而兵人是用神魂控制的,人就算远在万里,也可自如地控制兵人,因此此时兵人已经爬了起来,继续执行之前的指令,朝着宣城奔跑。

  兵人的脚步,哪是凡人能追得上的?

  苏城阳、尉迟妙竹等人,只能跟在后面干着急,见兵人猛地停了,下意识回望“捕天阵”中的简星阑与金玉钏。

  “金蟾恢复神智了?”尉迟妙竹语气欢喜。

  “但愿吧。”苏城阳看着被血染成绯红的阵法,心中轻松不起来。

  那百花杀与芍药花精身灭了两百年,神魂都不死,岂是那么容易就打败的?

  确实没那么容易。

  金玉钏神魂骤然一紧,似被什么攥住了咽喉,脑中也似被敲进一根木钉,“咚”地一声,她痛苦地抱住头,刚才那一丝的松动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她瞳仁恢复血红,在简星阑怀中剧烈挣扎起来。

  兵人继续行动,脚步加快了许多。

  “糯糯、糯糯……”简星阑不停地呼唤着金玉钏,从袖中掏出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让鲜血持续不断滋养“捕天阵”,阵法光芒登时更加强盛,怀里的人再次安静下来。简星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极低,低得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糯糯,今生你有遗憾吗?我有的。”

  金玉钏再次陷入了那个虚空的幻境之中,她看到了她在近一千年的沉睡时光里偶尔也做过的梦。

  她看见自己逃婚那日。

  在这个梦境里,她背着包袱站在墙根下发了一会呆,转身回了房,将包袱丢回了床上。

  下一幕,母亲、玉簪和丫鬟们围着她,为她梳妆穿上嫁衣。母亲眼中含泪,脸上带笑,玉簪则哭得鼻头通红,丫鬟们道喜声不迭,她看着镜中艳如云霞的自己,心中隐隐升起一分欢喜。

  简星阑必定也是未逃婚的,两人在喜堂之上相遇,均是一脸别扭,但还是按照规矩拜了天地。

  夜半宴席散去,被灌得微醺的简星阑歪歪斜斜走进洞房,见他的新娘子已经自己摘了喜帕,歪在床上睡得正香,他凑过去,看着新娘子娇艳的面孔,醉醺醺的俊脸上露出笑意。

  亲手给她摘了满头珠翠,又想脱她的喜服,好让她睡得安稳些,哪知,手刚碰到她的腰带,她便醒了,随手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新婚之夜,什么都还没做呢,先挨了一拳,简星阑捂着乌青的眼圈哭笑不得。

  她这才彻底清醒,看着他的乌眼青,虽心有歉意,嘴上却硬得很,嘟嘟囔囔将大红的喜服裹得更紧些,“谁……谁让你脱我衣服?”

  “天地都拜了,我如今是你相公。”简星阑看着她谆谆善诱,“你要习惯为夫对你这样……那样……”

  “这样……哪样?”她裹着喜服又扯过棉被将自己裹了起来,防贼一样防着他,“我警告你,你敢胡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你要怎样对我不客气?”简星阑存心逗她,朝她那边挪了挪,一脸坏笑,“让为夫见识见识。”

  于是,简小公子的洞房之夜,啥也没干,就只收获了一对乌眼青。

  第二日,去向长辈请安,简星阑一对乌眼青实在扎眼,难免被盘问,她梗着脖子不出声,简星阑倒不在意,四下里解释:“闺房之乐,闺房之乐。”

  长辈们虽将信将疑,但碍于面子,也都不好意思再问了。

  婚后第二个月,简星阑便在朝中领了差事,任潮州知府,即刻就要上任,她自然要跟随。

  她十分高兴,不用住在简府,就不用每天面对着那群鼻孔看人的妯娌和长辈,她乐得清闲。

  简大人十分诧异,他凭借着简家在朝中势利,早已给儿子打点好了一切,不出意外,儿子将来就随他一道去京中任职,怎就去了潮州?细打听才知,是儿子自己去见皇上,辞了京中差事,请求外放。

  临行前,简大人关起门来臭骂儿子一顿,问他是不是为了那个商贾之女?

  简星阑一脸坦然地默认了,且似乎不打算悔改。简大人气得发抖,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快滚,并说,以后再不管他,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简星阑带着她去潮州上任,自此二人天高海阔,活得逍遥自在。

  真正的洞房之夜也是在潮州的新宅,她疼得差点被拔刀,但很快就被简星阑安抚好了,并有些乐在其中。

  那几日简知府当起差来颇有些心不在焉,下了差就急匆匆往回赶,一刻都不愿在外耽搁。

  一来二去,整个潮州府都在传知府大人家教极严,回去晚了,就不给饭吃。

  她心里那叫一个气呀,天没黑就被困在房中,吃不上晚饭的是她,是她!好不好?旁人反倒为这个始作俑者叫起屈来了,这还有天理吗?

  于是,一脚将简知府踹下床,让他去书房睡去!

  她从不是甘心窝在后宅的女人,还没来潮州便已差了自家的心腹掌柜的来此调研,来了潮州自己也是每日往外跑,三个月后,潮州立起了第一面“金”字号店幡。

  那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金”招牌几乎遍布潮州大地,金老板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然这也是因为简知府将潮州这块地界治理得很好,民安且富,匪祸更是绝了迹,商户才能在此大放光彩。

  来潮州第五年,金老板的一对龙凤胎呱呱坠地,简知府看着产后虚弱的金老板心疼的什么似的,亲了亲金老板的额头,说,“咱以后不生了。有招财进宝就够了。”

  金老板看着一对儿女,第一次同意夫君的话。

  生孩子确实太疼了,以后谁爱生谁生,她是绝对不生了!

  这么想着渐渐陷入了昏沉中。

继续阅读: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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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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