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前
村西头的云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院里的案上摆着酒水果品点心,穿戴喜庆的中年男人——云瑾正春风满面地迎接着宾客。
村人们纷纷打趣,羡慕他有福气,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彩礼丰厚,足以安享晚年。
然而,在这喜庆的氛围背后,云家的房间里却是一片沉寂。
穿着大红嫁衣的云秀被捆得结结实实,坐在梳妆台前,云鬓鬟雾,脂光粉艳,却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愤怒和不甘。
云霞换了一身红衣,正站在她身后唱梳头歌。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云霞的声音温柔而悠扬,云秀却打断了她:“阿姊,你觉得我这样能跟人洞房,儿孙满堂?”
云霞羞红了脸,嗔道:“这是女孩儿能说的么?你这样嫁过去可怎么办?”
云秀冷笑着看向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到镜中人的眼中闪过了坚定的光芒。她知道,即使希望渺茫,她也必须找到逃脱的机会。
云霞的脸上透露出无奈和忧虑:“阿妹,这个时候了,你就安心嫁人吧。阿弟不在家,阿耶是你的尊亲,你拧不过他的。女儿家终究要嫁人,新郎家住县城,家境殷实,也算好亲事。”
云秀垂眸遮住眼底暴烈的情绪,沉默不语。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了一会儿,云霞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阿妹,我知道你恨我,我……是我对不住你。”
云秀深吸了一口气,她从镜中看着云霞那跟自己极相似的脸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闭了闭眼,轻声道:“阿姊,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被迫的。”
云霞的眼泪瞬间滚了下来,别过头哽咽道:“阿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弟。”
云秀有些纳闷,她马上要被绑上花轿了,有什么事能比这更糟糕?她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忙追问道:“阿姊,你告诉我,他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云霞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语无伦次到:“我……我不能说,总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阿弟。”
云秀一怔,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远比逼她嫁人要复杂得多,毫不犹豫地追问道:“阿姊,你为什么说对不起阿兄?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和四娘有关?”
云霞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慌乱地否认道:“不,不关四娘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云秀的心一凉,挣扎着转身威胁道:“阿姊,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喊他来问!”
云霞吓得粉脸煞白,拼命摆手道:“别喊!我跟你说,你不要喊阿耶,千万不要。”
眼看云霞吓得面无人色,云秀顾不上安慰,催促道:“我答应你,你快说。”
“四娘……被继姨娘嫁给了长安来的茶商。”
一句话恍若晴天霹雳,震得云秀头晕目眩,险些从笙蹄(唐朝的一种坐墩)上栽下来。
云霞忙扶住她坐稳,安慰道:“阿妹,你冷静些,阿弟跟四娘虽已订婚,但只要尊亲同意,继姨娘就能退婚……”
云霞忙扶住她坐稳,安慰道:“阿妹,你冷静些,阿弟跟四娘只是订婚,但只要阿耶同意,继姨娘有权退婚……”
“阿公当年订的婚,他凭什么退?生而不养,他只是你的阿耶,不是阿兄的,更不是我的!”云秀愤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哀愁,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心中的疑问和痛苦却如同潮水般涌来。她不明白阿公当年为何要离开,为什么要让她独自面对所有的一切。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云瑾站在门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的不耐烦:“吉时快到了,准备好了没有?”
云霞几乎是本能地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呐:“准备好了。”
云瑾的目光转向云秀,眉头紧锁,似乎对她颇为不满:“都是叔公把你惯坏了,这些年哪还有女儿家的样子,幸好这脸打扮起来还像样,如今嫁人做媳妇,今后可要……”
“要像我阿娘一样么?”云秀开口打断他的话,缓缓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云瑾的脸色一沉,训斥道:“大喜的日子,提她做什么?真是晦气!”
云秀却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你是怕晦气,还是怕报应?你当年为那个女人气死了我阿娘,现在又毁了阿兄的姻缘,你真的不怕报应吗?”
“放肆!”云瑾的脸色一沉,随着他步入屋内的步伐,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云霞的劝阻声还未出口,便被云瑾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所震慑,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退缩,脸色苍白,嘴唇微张,最终却只能将话语咽回腹中。
云秀尽管被捆得动弹不得,却毫无惧色地直视云瑾,眼中闪烁着淡淡绿光,仿佛暗夜潜行的猎豹,危险而又冷静。
云瑾似乎被她的目光所震撼,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不甘心湿了几次,举起的拳头终究没敢落下,转而气急败坏地命人将云秀押进花轿。
迎亲队伍在暮色中缓缓前行,离开了村子。
金乌西坠,夜色如同一张大幕,缓缓拉开。
迎亲队伍中的灯笼火把在夜幕中摇曳,显得格外微弱,缺少了鞭炮和锣鼓的喧嚣,整个队伍被一种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就在这片寂静之中,一阵悠扬的歌声从花轿中飘出,清澈而悠扬,如同山间清新的晨露,纯净而充满生机。歌声穿透了暮色,绕梁不绝,嗓音时而温柔如水,时而激昂如火,每一个尾音都婉转而富有力量,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哀愁和力量。
当所有人还沉浸在这美妙的歌声中时,歌声逐渐变得凄凉而悠长,音质依旧纯净却更有力,仿佛一把利剑划破夜的寂静,直指远方深邃的山峦,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这股力量似乎惊扰了四周的生灵,路旁林间的乌鸦被惊起,它们嘶哑而惊慌地尖叫着,翅膀扑腾着飞向夜空,在树梢上空盘旋,久久不肯落下。
就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队伍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尖叫声在夜空中回荡,打破了歌声带来的宁静,也将迎亲队伍从沉醉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