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抢断,不卡位,只陪跑,果然是外行。”王绛轻蔑一笑。
云秀看不惯王绛的狂妄自大,但也觉得形势对白衣少女非常不利。
对抗式蹴鞠,讲究的是一力降十会。
自己的蹴鞠技术很一般,但这些年玩蹴鞠几乎没输过,靠的就是速度、力量和爆发力。
如果现在场上的人是自己,可以轻松跟阿旁硬碰硬,正面硬刚断球。
但这白衣少女身体太单薄,跟对方拼身体根本没戏,没有身体接触怎么抢断?难道是想一路尾随,等对方自己失误犯错?
王绛似乎也跟云秀想到了一起去,冲着场上大喊道:“阿旁,暴趟,甩开她!甩开!”
阿旁见白衣女子一直不敢卡位抢断,似乎真的放松了警惕,听王绛提醒,抬脚刚想趟球拉边,踢出去的脚却落空了!
白衣少女趁阿旁抬脚的瞬间,俯身一个扫堂腿。
断球成功!
白衣少女抢下鞠球后一个漂亮的转身,带球直杀底线。
阿旁一脚抡空,稳住身形后迅速回追,发疯野牛般红着眼睛,恶虎扑食般疯狂抢断,看架势只恨不能从对方的身上碾压过去。
白衣少女带球暴趟迂回,躲过了凶狠的抢断,却被对方成功超越,赶在她射门前,稳稳堵在了球门前两丈的位置。
那里是射门的最佳位置,太近或太远,鞠球飞行的弧线受限,命中率会大大降低。
人高马大的阿旁,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白衣少女似乎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依旧选择强行射门。
鞠球从阿旁头顶越过,击中竹竿,没能进网得分。
阿旁刚松了口气,就听王绛在场外大喊:“防守!防她补射!”
话音未落,白衣少女已背对球门高高跃起,一个倒挂金钩,将被竹竿反弹回来的鞠球送入球门。
全场鸦雀无声,看台上的达官贵人们也惊呆了,手中的酒水食物撒了一身,犹不自知。
球正都看傻了,回过神来忙举手示意进球有效。
一声铜锣打破了满场沉默。
欢呼声掌声瞬间爆棚,响彻在校军场的上空。
附近树上的黄鹂翠鸟们似乎不堪噪音,争先恐后地振翅高飞,逃之夭夭。
阿旁的信心被彻底打没了,第三个丢球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三比零!
完胜!
王绛气得脸色煞白,双手握拳紧盯着白衣少女走向看台,似乎是恨不能冲上场去一对一单挑。
刺史大喜过望,命人速取赏银十两,再取两匹白色缭绫一并赏赐。
江阿蛮来到看台前,拜而不跪(武则天时时期制定的妇女礼仪。敛衽,正身直立,上身微前倾,双手合拢在胸前,微曲膝,稍作鞠躬虚坐之势。)
刺史似乎十分惊讶,下意识看向坐在左手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胡服,脚踏胡靴,腰间蹀躞带却金镶玉的,脸上戴着狐狸面具,面具后的一双眼黑灿灿,清华神韵中带着威严贵气,手中不紧不慢地摇着湘妃竹扇,注视着少女,一言不发。
见男子没有反应,刺史轻咳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不必抬头,也能感觉到刺史背后那两道犀利目光,白衣少女低着头,双手在袖中紧紧攥住,自己排除万难才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后退。
深吸了口气,白衣少女回话道:“妾江(唐朝女子自称“妾+姓”)名阿蛮。越巂县本地人。”
“哦,竟是本地人士,”刺史捻须颔首笑叹道,“否则今日怕看不到如此精彩的对抗了。”
看台上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只有坐在刺史左后方的兵曹参军江安却面沉似水,手用力按着食案,似乎忍不住要拍案而起了。
白衣少女江阿蛮垂头敛衽道:“使君容秉,妾江有不情之请。”
“但讲无妨。”
“妾江不愿受赏赐,愿加入蹴鞠队出战剑南道预选赛。”
“咔嚓——”
江安手中的筷子应声而折。
刺史全没注意,只顾满意地颔首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江公,你道如何?”
因为蹴鞠是唐军传统训练科目之一,所以男子蹴鞠队也归兵曹参军监管督导,如今临时组成女队,兵曹参军自然也是主管长官。
江安正憋了一肚子火,听到刺史垂问,不能直言反对,只能按下怒气,平静地回道:“报名已截止,再加人怕是于理不合。”
刺史却捻须微笑道:“于理虽不合,于情尚可许。纤纤弱女,尚有此志向,吾等岂可不成人之美?”
恰此时,侍卫已将赏银和缭绫取到。
刺史大手一挥:“银子和缭绫依旧赏你。来人,送她去登记备案。”
江阿蛮忙敛衽谢过,跟着侍卫迅速离开看台。
因为距离隔得远,云秀和少女们听不到看台前的交谈,见江阿蛮跟着侍卫走过来,都只当她领了赏赐要离开,却不想她竟加入了蹴鞠队。
云秀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刚才对方一说话,她就认出对方是前天在河边,昨天在城门遇到的同一个人。就算没有这些过往,江阿蛮那种鹤立鸡群的气质,一看就是官宦千金。即使不言不动,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压得所有女人像庸脂俗粉。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加入蹴鞠队?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王绛更毫不客气地道:“蹴鞠队不欢迎你!”
“你们欢不欢迎,与我何干?”
王绛鼻子都气歪了,怒道:“与你何干?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要掺一脚?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机会,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我们要去长安参赛,没时间陪你玩游戏!”
“嗯,至少在去长安这件事,我们是一致的。”江阿蛮边说边填写登记表,一笔簪花小楷灵动飘逸。
“你……”王绛气得就要去夺她手中的笔,身后的红衣队员忙上前劝阻。
场面顿时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