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两人刚到南岸,迎面就看到一群人走来,衣着各异,腰悬铁尺,一看就绝非善类。
小九子好奇地嚷道:“秀哥你看,那个小混混长得好像一只大马猴。”
云秀顺着他手指看去,人群中一名年轻混混格外扎眼,不仅肤色黝黑发亮,瞳孔更是罕见的青碧色,手长脚长,又瘦又高,看上去的确像只马猴。
云秀忙按住小九子,低声警告:“那些是不良人(唐代官府征用有恶迹者充当侦缉逮捕的小吏,称为‘不良’,其统管者称‘不良帅’。),你小心点儿。”
话音未落,老鼠眼出现在不良人身后,指着云秀大喊道:“就是他!别让那臭小子跑了!”
云秀心中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向北岸。
王绛等人闻声早已跑进了树林。
云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回头拉着小九子就跳入了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但云秀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小九子下水刚游了几下腿就抽筋了。云秀忙扯断一根芦苇让他含着呼吸,然后让他抱住自己的腰,自己则揪着河底的水草在水底潜行。
老鼠眼在岸上气得跳脚,催促不良人下水追赶。
领头的不良人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嘴里叼着根草棍,斜楞着眼道:“蔡郎君,那些钱只是车马费,下水就不是这个价儿了。”
河水清澈,老鼠眼看着云秀在水底眨眼间游出去四五丈,又急又气,转头怒道:“抓人还分价钱!”
“这话说的,”横肉男拿出草棍吐了口吐沫,说道:“买东西还分贵贱,何况是抓人?他这是下水了,他要是逃进深山里,你出两贯也没人愿意抓。”
看着那一副滚刀肉的模样,老鼠眼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他努力地憋啊憋,几乎憋成了王八,这才顺过气来,咬牙道:“行!只要抓住人,我再加一贯钱。”
横肉男丝毫不给面子,伸出蒲扇的手掌道:“咱不良人的规矩,先交钱后办事,概不赊帐。”
老鼠眼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他刚才冲动之下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不良人,足有三四百钱。
按照市价斗米两文的价格,能让四口之家吃上两年,可这些人竟还嫌不够。
一贯钱足有三四斤重,他怎么可能随时带在身上?
老鼠眼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握了又握,就是不敢真的砸下去,只能从手上撸下玉扳指丢了过去,含恨道:“可以了吧?!”
横肉男顿时眉开眼笑,掂量着扳指,向身后的不良人努嘴道:“都愣着干嘛?还不谢蔡郎君的赏?”
老鼠眼顾不上计较对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跺脚道:“快追呀!等会儿那小子就跑没影儿了。”
“他就是条鱼也跑不了。”横肉男将扳指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道:“朱邪下水,其余人跟我追。”
那个碧眼黑脸的不良人边答应着边脱下外衣,踢掉鞋子,身上只穿着无袖白葛布汗衫和及膝小衣。手臂小腿和颈间的大片黑色鱼龙花绣(纹身),在阳光下闪着鱼鳞般的光泽。
老鼠眼看呆了,脱口道:“这是什么怪物?”
朱邪走到岸边刚下水,闻声后背一僵,垂眸盯着身前的河水,水面倒影出的青碧眼眸中闪着杀气,随即悄无声息地扎入水中,连一朵水花都没激起,几圈小涟漪荡漾开来,河面已恢复了平静。
老鼠眼看得三角眼都快突出来了,盯着水蛇般转眼没了踪影的朱邪,嘴张得能塞进去整个鹅蛋。
横肉男见状得意道:“怎么样?这钱花得值吧?就算先下水半个时辰,朱邪都能追上。”
云秀在河中一路潜行,小九子抽筋的腿渐渐好了,渐渐帮着蹬水了。云秀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借着换气的空档浮出水面回望,见老鼠眼和不良人们被远远甩在几十丈外,刚想松一口气,就见一个不良人跃入河中。
云秀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是十里八村数一数二的好,可是看着那人跃入水中的瞬间,一种强烈的危机从心头感油然升起,那是一种以往在深山遭遇猛兽时才有的紧迫感。
对方才下水,云秀却瞬间有了一种早晚会对方追上的不详预感。
云秀迅速打量了四周一眼,此时自己正位于河道的交叉处,往上游的河道通向栖凤村,往下游的河道通向萧家村。
云秀沉吟了片刻,迅速把小九子扯下来,急急道:“你往上游去,就算逆水,小半个时辰也到家了。我往下游走,把他们引开再回家。”
小九子深知云秀水性一流,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转身一路凫水往上游方向游去。
云秀静静地站在河中,直到小九子的身影消失在河道的弯道后,确信他已安全,才深吸一口气,迅速但谨慎地朝下游方向游去。
按照云秀预计,即使追兵的水性再好,河中的岩石和水草,加上漂浮的杂物,也会减慢对方速度,至少要半盏茶的时间才能追上来,可是没一会儿功夫,云秀就感觉到身后的水流有异常的涌动,回头一瞥,惊见五丈外有一道黑影正迅速逼近。
河水在交界处变得湍急,混浊的水流和泥沙大大降低了能见度。
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如果不是自己的夜视能力发挥作用,云秀真会以为那黑影是传说中的水怪,因为对方那恐怖的速度根本就不像是人。
危机感再度袭来,云秀的心跳急促,感觉每一次划水都像在跟阎罗在赛跑,尽管拼劲全力向前游,身后追兵却越来越近。
这一刻,生存的本能让云秀突然意识到想在水中摆脱对方无异于自寻死路。
有了这一认知,云秀开始边游边迅速观察岸边的情形,很快发现了一个理想的上岸地点——一片被芦苇半掩的浅河滩。那里的水流平缓且芦苇丛生,仿佛一道天然屏障遮住追兵的视线。
终于,云秀在浅滩处成功上了岸。
湿透的衣服被冷风一吹,透心冰凉。但云秀顾不上这些,咬紧牙关迅速穿过茂密的芦苇丛,希望能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