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时，越巂县城里早已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沐浴在晨曦中的大秦寺却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早起的鸟儿在银杏枝头找虫吃。
两只顽皮的松鼠见院中无人，溜到地面伸出小爪子抓挠圆滚滚的鞠球，冷不防鞠球向前滚动出去，吓得两个小家伙翻身逃到树上，气哼哼地冲树下发出喷气声。
阳光透过树叶打在西厢房的窗上，斑驳陆离。
房内窗下的矮榻上，云秀腰上搭着布衾，睡得像摊开的大字，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发髻已半散开，一把青丝拖在枕旁。
感觉到脸上的阳光，云秀迷迷糊糊地抬手遮住脸，跟着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直到日上三竿，饿醒的云秀捂着咕噜噜叫的肚子坐起身，睁开眼恍惚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大秦寺，昨天她被李安连哄带骗地练到半夜，进厢房倒榻上就睡着了。
“老狐狸，看我以后还信你！”云秀气哼哼地掀开布衾下榻，起身打水洗脸。
从井里打了水，刚弯腰要洗脸，就见水盆里倒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云秀吓了一跳，直起腰发现周围无人，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疯女人，忍不住失笑。
从来没梳过女髻，云秀费力搞了半天还是一团乱，不耐烦地换回了男式发髻——将头发梳成马尾辫再在头顶盘成发髻，再用丝帕裹好，然后匆匆洗了脸就出门找吃的去了。
兵营附近没有饭铺，她只能耐着性子往校军场的方向走，隔着老远就看到校军场外已经人山人海，似乎不比昨天人少。
云秀这才想起今天辰时三刻跟戎州队有场比赛。
虽然轮不到她上场，但去晚了肯定会被王绛骂死。
不过，就算被骂死也得先吃饱再说。
她正犹豫着吃什么节省时间，一眼看见坊门里胡家饼铺的烫金黑招牌，忙一溜儿小跑过去。
饼铺外支着白布帐篷，四五十岁的一对男女正忙得满头大汗。男的赤膊上阵，正梆梆地打着胡饼，身后炉子上的蒸笼冒着白白的蒸气，另一个炉子上支着油锅。
刚出炉的芝麻胡饼金黄酥亮在盘里堆成了山，满满两大盘的蒸饼白白胖胖又软又宣，旁边的小竹筐里还有两个油汪汪的馅饼，香气扑鼻。
云秀咽着口水道：“阿婆，来碗豆浆，再把两种饼各包一个带走，这两个馅饼我先吃了哈。”
“好嘞，一共五文钱，多谢小娘子惠顾。”弥勒佛似的老板娘笑眯眯答应着，打了碗豆浆先递过来，又拿出油纸开始打包蒸饼和胡饼。
云秀端着豆浆，抓起馅饼咬了一大口，油脂的香味混着肉香，香得她差点儿把手指头一起吃了。
等她两三口吃完了想去拿剩下的那个时，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先一步拿走了。
护食的本能被激发，云秀转身怒视对方：“这是我的！”
对方竟是名少女，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一身青色衣衫，身材高挑，容貌并不十分俊俏，却有种闲云野鹤般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
“我赶时间，你可以等下一锅。”少女平静地迎着云秀的视线，声音温雅悦耳。
“我还赶时间呢，你等下一锅！”云秀伸手想拿回馅饼。
青衣少女脚下侧滑退开两步，抬手咬了口馅饼，晃着饼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已经先吃了。”
云秀怔怔地看着对方，突然劈手抢过饼，操起菜刀切掉被咬的位置，把被切下的部分丢还给少女，呲牙一笑：“老子今天心情好，请你吃了。”
笑话！论耍无赖，她这辈子就还没输过。
这下轮到青衣少女傻了，一脸懵地看着云秀啃着馅饼扬长而去。
目送云秀一溜烟儿跑进校军场的入口时，青衣少女眼一亮，随即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大概是因为昨天的表现太抢眼，云秀跑到入口还没等开口，守卫的士兵已收起长枪示意她进去。
比赛尚未开始，两队的队员都在场上做热身训练。
戎州队穿着青衣，其中一名少女身高近六尺，深目高鼻，肤色黝黑，铁塔般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西宁州队仍是穿着红衣。
怕被王绛发现抓去训练，云秀不敢多看，刚想躲进角落吃饭，脚尖儿就对上了一双黑色的六合靴，不情愿地刚抬起头。
“来晚了还不去训练，往哪儿跑？”李安似笑非笑地摇着折扇。
云秀气哼哼地别过头，理直气壮道：“晚饭没得吃，还不让吃早饭了？”
李安被气乐了，抬手拿扇子敲了下她额头，笑骂道：“小混蛋！没大没小的！我还能赖你一顿饭么？今晚就给你补上，行了吧？”
云秀立时眉开眼笑，却又不放心地勾住对方小拇指道：“这回可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王八蛋。”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笑谑声：“难得李教练这把年纪，仍是童心未泯。”
云秀霍然转身。
刚才开玩笑的男人穿着青色长衫，年纪四十上下，身高五尺有余，体型健硕，面色黝黑，双眼不怒自威，虽谈笑间亦有风雷之色。
“唐教练见笑了。这丫头叫云秀，队里属她顽劣。”李安轻摇纸扇，神色自若，说完又向云秀招手，“来，见过唐教练使。”
云秀刚在背后偷偷塞了满嘴蒸饼，冷不防被李安扯到了身前，只好含糊着匆匆地拱手作揖行了礼，然后躲回李安背后，努力咽着嘴里的饼。
事实证明，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
李安一副见怪不怪的坦然模样，倒把唐恪弄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僵持中，球正走过来请示，说时辰已到，是否可以开始比赛。
唐恪扫了一眼自己的队员，勃然变色，走向草场，冲着正在训练的戎州队员们大喊：“朱萸！”
“在！”那名黑铁塔似的少女忙答应着跑了过来。
“芙蓉呢？怎么还没到？”唐恪怒冲冲问道。
朱萸一脸为难地刚要开口解释，不远处传来一个温雅悦耳的声音——
“教练，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