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九心领神会,上前捞住刚爬起身的朱邪,抬手就是反正四个大耳光。
张捕头却明显不满意,板着脸喝令差役道:“拖下去!笞四十!”
朱邪的脸早已紫涨起来,鼻孔嘴角鲜血淋漓,眼神桀骜不驯中透着一丝悲凉的漠然。
想起对方是个女孩子,云秀有些于心不忍,拉着柳七的袖子悄声道:“算了吧,我也没受伤。”
蒙竹阿花却扯住云秀,一脸大仇得报般痛快道:“已经便宜他了,真刺伤了人,最少关三年!”
柳七犹豫了一下,似乎也有心放水,转身稽首道:“那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道长请自便,恕在下不能远送了。”张捕头忙拱手施礼。
不知是真的铁面无私,还是想刻意卖柳七一个人情,张捕头竟回手命人将朱邪拖翻,当庭笞杖。
竹板笞肉的闷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但朱邪却十分硬气,咬着牙一声不吭,双手十指深陷进了地面的碎石里。
手下被罚,不良帅自觉丢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扬声道:“道长请便,但这两个女的还走不得。”
柳七微蹙眉,停步转身问道:“为何走不得?”
不良帅格格一笑:“她俩的出身底细还有待查证。五条人命的大案,我们这些办案的总要谨慎一些,张头儿你说是不是?”
蒙竹阿花一听就变了脸色,急道:“我是良县主簿家的婢女,路引上写得很清楚,你们不能扣留我。她是冒名顶替进城的,你们要查查她。”
云秀万没想到蒙竹阿花会出卖自己,下意识看了蒙竹阿花一眼,后者心虚地别开头不看她。
“冒名顶替?”不良帅像是嗅到了鱼腥的猫,两眼放光地盯着云秀。
云秀却自顾沉浸在情绪中——
虽然蒙竹阿花是实话实说,但她却还是觉得难受。
她从来没想过施恩图报,却也没想到会被恩将仇报。
因为对舍儿的死耿耿于怀,所以她面对蒙竹阿花时总有种亏欠心理,希望能够弥补那一晚的遗憾,想方设法想保护对方不再受伤害。
可结果……却是这样的。
一瞬间,这几天两人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旋转,云秀猛想起柳七那晚在山神庙说的话——“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世事无常,人心险恶。以后长点儿心,不然早晚死在女人手里。”
张捕头也起了疑心,皱眉问云秀:“你到底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云秀回过神来,坦然说道:“我姓云名秀,栖凤村人。”
“我问你的真名!”
“这就是我的真名,我家是太常音声人。祖父贞观二十三年被昭放还家的,我阿兄云鹏刚去长安太常寺上番。”
张捕头一听愣了,纳闷道:“那她为什么说你冒名顶替?”
云秀把栖凤山那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解释道:“我从家出来时没带手实(类似现代身份证),半路搭她们的车进城,就顶替了舍儿的名。”
不良帅嗤之以鼻:“你真能信口胡诌,什么都敢编。你就说破大天,查证身份之前也别想走。”
没等云秀反驳,柳七在一旁突然开口:“太常音声人的户籍是独立造册,整个西宁州也没有多少人,长安上番在州里有记录,几天前的事很容易查。”
不良帅冷哼一声,打着官腔道:“虽然容易查,但去府衙查册簿,申请审核也要好两天……”
“无妨,贫道年前替贾主簿刚治愈小伤寒,穆帅要查,贫道可以帮忙带话。”
“你……就算是贾主簿无异议,那还有……”
“还有什么人,穆帅尽管一并说,贫道不才,总能略尽绵薄之力。”
一句看似谦卑的话,噎得不良帅直眉瞪眼。
二十年来,州郡上下的高官显贵都受惠于玉真道长的精湛医术,单凭玉真道长的关门弟子这名头,州郡的大小官吏只怕都得给柳七三分薄面。
张捕头忙打圆场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太常音声人身家清白,回头查明也就是了。”
柳七也无意多争执,顺着台阶稽首道:“多谢张捕头通融,此案若有贫道能尽力之处,但请讲无妨。今日就先告辞了。”
云秀一时反应不过来,跌跌撞撞地被拽下台阶,扭头看时,就见那不良帅则气得鼻子都歪了。
蒙竹阿花似乎也没想到柳七有这么大的面子,忙不迭紧跟着下台阶,却被从人身后扯住。
“谁让你走了?”不良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道:“你说是良县主簿家婢女,谁知道你此前做过什么,有无劣迹?何况苗人善用蛊毒,你的嫌疑更大。”
不良帅嘴里跟蒙竹阿花说话,眼睛却盯着柳七,一副看你还有托词的表情。
谁知柳七竟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蒙竹阿花顿时慌了手脚,哭求道:“柳道长,我冤枉,我不会用毒,是好人家女儿被卖做婢女。”
说着,她又泪如雨下地哀求云秀:“我刚才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求你,救救我,让柳道长救救我,我不能坐牢的,我不想坐牢。”
没等云秀回头,已被柳七托住手肘直接带出了院门。
没想到柳七竟就这么走了,不良帅憋了一肚子,回身没好气地一巴掌扇在蒙竹阿花脸上:“他娘的!嚎丧呢!还有你!趴着装什么死!滚起来!”
旁边两个不良人忙上前搀扶起朱邪,待不良帅骂骂咧咧地跟张捕头走进了正堂,才悄声劝朱邪道:“好兄弟,别委屈。素日头儿是怎么待你的?刚才是被那道士挤兑住了,不得不拿你作伐。”
朱邪忍着疼问道:“那道士是什么人?”
“他是玉真道长的弟子,蹴鞠队的队医。”
听到“蹴鞠队”三字时,朱邪的眼神瞬间阴鸷,恶狠狠地用袖口擦去嘴角上的血迹,咬着牙发狠道:“这事没完!我绝不会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