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直都想养个女儿。
可惜婚后只生了个澹台轩,后来好不容易怀孕,生下的女胎却没了呼吸,产后身子受损再也无法怀孕。后来在将军府看到沈白玉,王氏一眼便喜欢上这个懂事聪明的小姑娘,没想到兜兜转转,沈白玉竟真成了她的孩子。
三日过去,沈白玉还在努力适应澹台侯府,努力适应奢靡的玲珑院。
但翡翠和曼春两个丫鬟,显然早已经适应了。现在翡翠和曼春成了院子里的掌事丫鬟,手里把握着权力,两人都十分争气,恩威并施,很快在一帮下人中有了威信。
午后,沈白玉坐在黄花梨摇椅上,在凉亭里和江洵下棋。沈白玉下围棋的水平极差,手执白棋,无论走到哪里都被江洵堵住了去路。
沈白玉自有她的计谋,春风吹拂,放在棋盘旁边的云纱绣蝶手帕被吹走了,挂在绿油油的楠树枝头。沈白玉捏着白棋:“江洵,你把手帕捡回来。”
待江洵捡回手帕,棋盘上已失踪了好几颗黑棋。
江洵看破不说破,黑白棋子继续交手,江洵棋艺精湛得过分,沈白玉靠着作弊得来的一点优势很快消失。白棋被黑棋困住,回天乏力。
“小姐,姜嫣小姐来啦。”院外,翡翠欢欣鼓舞跑过来通知。
沈白玉啪地将手里的一颗白棋放回棋盒,告诉江洵:“今日算是平局,明日咱们继续下棋。”
江洵似笑非笑:“三步之内定胜负,怎能算平局?”
沈白玉就当没听到他的话。
江洵又缓缓道:“小姐身体日益康健,已有活蹦乱跳之状。再过两日可继续慢跑,强身健体。”
沈白玉想到痛苦的每日晨跑,累得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她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可她的身体确实恢复地极好,明明被刺了一刀,后腰撞击柱子伤及内脏,可不知为何恢复的速度极快,简直像吃了仙丹妙药。
莫非她真吃了王太医所说的“玉清丹”?
正纳闷着,沈白玉余光里奔来一道暖黄色的身影。姜嫣一袭暖黄春裙,激动地飞扑过来:“白玉,总算见着你啦!你还好吗?”
前段日子沈白玉被刺伤,闹得满城皆知。
庆国的官道竟也有刺客明目张胆刺杀官眷,刺伤的还是将军府小姐,这事儿引起三法司的注意。刑部和大理寺联手,严查刺客之事。
除了将军府内眷被伤,最近京城还冒出一个神出鬼没的采花贼。短期内,京城各官眷不敢再贸然出城。姜丞相怕姜嫣出事,将她关在府里,现在风声已经过去了,姜嫣跟着兄长姜时来澹台侯府。
“我很好。”沈白玉颔首。
姜嫣看沈白玉消瘦苍白的脸,嘟囔道:“白玉你好不容易胖了点,遭了一通罪又瘦了。澹台侯府可有钱了,肯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沈白玉被过继给澹台侯府,这事也在京都传开。对外说的是,侯爵夫人念女心切,澹台侯爷为了爱妻,特意将沈家的三女儿沈白玉过继到自己名下。
过继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在各府门第之间还很常见,便没有引起太多的争议。
姜嫣看到极尽奢华的玲珑院,杏眼瞪得溜溜圆:“哇,白玉你住的院子好华丽!怕是公主娘娘的宅子都抵不过这里!”
翡翠派人搬来一张黄花梨椅子,摆放在凉亭下,又忙着给姜嫣奉茶送糕点。
姜嫣此番也并非空手而来,带了一大堆蜜饯果子,还有十几本话本子。重新整理了棋盘,沈白玉和姜嫣两个姑娘开始下围棋。
沈白玉想,她棋术不敌江洵,难道还抵不过姜嫣?
自信满满的沈白玉,这次手执黑子。下着下着,沈白玉渐渐察觉到不对劲,她的黑棋一颗颗被围困。
沈白玉惊讶:“倩容,你下棋好生厉害。”
姜嫣得意地翘起粉润嘴角,一颗白棋啪地落到棋盘:“我父亲是围棋高手,我哥哥棋术精湛,我从小跟着父亲和哥哥学下棋。”
沈白玉:“...”
怪不得,这波输得不亏。
但沈白玉毕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她暗中给江洵递眼色。江洵现在是沈白玉的贴身护卫,不再当小小的护院,一直尽心尽职地站在沈白玉身后。
沈白玉眼神示意:帮我想想,下一步走哪里?
江洵:...
江洵无声无息提醒:天元,下五。
沈白玉看懂他的唇语,立刻将手里的黑棋放到那位置。接下来,在江洵暗中的提示之下,沈白玉总算挽回颓势,步步为营。
棋盘上的白子越来越少,黑子越来越多,姜嫣下棋的速度越来越慢。姜嫣俏脸闪过疑惑,白玉分明不善下棋,怎么棋艺突飞猛进了?
正疑惑着,姜嫣敏锐瞅到沈白玉和江洵的互动。姜嫣扔了手里的白棋子,佯装生气:“好呀好呀,白玉你居然找江六求助!不玩了不玩了。”
翡翠将棋盘收拾好,摆上新做的点心。
沈白玉赢了棋,心情颇好,一边咬着甜蜜蜜的桃花酥,一边含糊问道:“倩容,那香月还在丞相府吗?”
姜嫣面露得意,给沈白玉讲她是如何聪明地揭穿香月的真面目。
姜嫣派了个丫鬟卧底到香月身边,跟踪她的日常出行。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教姜嫣查到,香月一直借着出门买胭脂的由头,偷偷在清台坊和某个恩客暗中私会。
于是姜嫣找准时机,将姜丞相带到清台坊。人赃并获,姜丞相大受打击,恼怒之下将香月赶出京城。
沈白玉喝口茶润喉咙,夸赞道:“倩容真聪明。”
暗中想,姜丞相真是好演技。
此番种种,姜嫣也彻底看清花六郎的真面目,再没去过清台坊。姜嫣叹口气,稚嫩小脸竟有一种常伴青灯古佛的沧桑感:“知人知面不知心,良缘难求。白玉,你这般漂亮,将来选夫婿定要看清楚,万万不能被蒙骗了。”
说着,姜嫣若有若无的目光扫过江洵。
大概是受到花六郎的蒙骗,导致现在姜嫣看江洵也不顺眼。总觉得这种卑微的小角色,都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
江洵面无表情,不甚在意。
沈白玉暂时还没想过未来夫婿,随口打马虎眼道:“自然,我将来若是选择夫婿,定会擦亮眼睛。”
姜嫣乌溜溜的眼睛转啊转,忽然激动地说:“白玉,你要不考虑嫁给我哥哥?我哥哥是大理寺少卿,是丞相之子,模样英俊,最关键的是他人品好,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定不是花六郎那般花花肠子。”
越想越觉得此番可行,姜嫣已经开始在心里打算盘,想撮合沈白玉和姜时。
侯府嫡女,丞相之子,简直是天作之合!
沈白玉猝不及防,被一口清茶呛得咳嗽连连。她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连连摆手:“我,我年龄尚小,此时将来再议。”
姜嫣抓住关键词:“将来再议?那就是说此事可行啦!太好了!白玉,你将来就是我嫂嫂啦!”
沈白玉:...
无话可说。
江洵默默地抱紧手里的佩刀。
姜嫣心情愉悦,也捏着桌上的蜜饯点心尝了尝,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白玉,选夫婿定要选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比如我哥,比如你哥哥澹台轩,比如江宴礼。”
沈白玉听得一头雾水:“江宴礼,京城中还有姓江的官员?”
江洵心里梗了一下。
姜嫣东翻西找,在她送的话本子里找到一本《庆越男儿志》。姜嫣熟练地翻开这本书,将其中几页的内容展示给沈白玉看:“《庆越男儿志》,是清台坊编纂的两国青年人物合集。前些日子刚出版,将庆国和越国十五至二十五的好男儿记录在册。这些人有的是少年将军,有的是青年举子,有的是天潢贵胄,总之都是些年轻有为的男子。这本书卖得可好了,京中媒婆和后宅主母们几乎人人一本。”
沈白玉久在病中,并未出门,竟不知道京城中流行起这种话本子。
她疑惑地翻开目录。
前面十来个青年名字,依次是庆国太子李景虞、宸王李景珩、丞相府姜时、将军府沈安稷等等...后面才开始有越国的青年名流,比如越国太子江宴礼、齐王江宴齐。
此书详细介绍了适龄男子的生平以及婚恋情况,竟大大提升了结婚率,因此官府并未禁书。
“江宴礼,是越国的太子爷。”姜嫣一边吃点心一边介绍,“书里说这位太子爷生得极好,丰神俊朗貌若潘安,纵横捭阖睨四海,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好男儿。”
江洵默默站得更直。
沈白玉惊讶:“越国太子爷竟如此能干?”
江洵嘴角噙笑。
姜嫣语气难掩敬佩:“听说越国太子的生母地位极低,常住冷宫。我想这位越国太子定有过人之处,才能从一众皇子脱颖而出。”
沈白玉回想起前世的经历,当时庆国太子李景虞登基,忌惮越国的强悍实力,最后将沈白玉送去和亲。
她和亲要嫁的人,正是越国的江宴礼。
如果没有在和亲中途溺水而亡,兴许沈白玉还能见到那位神秘的越国太子。
沈白玉笑了笑,有些同病相怜:“他母亲常住冷宫,还有个年幼的弟弟,可见幼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能从冷宫弃子走到东宫之位,想来也是经历了无数艰辛困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洵眸光翕动,心口微暖。
沈白玉指尖翻阅《庆越男儿志》中的江宴礼资料,翻着翻着,沈白玉看到其中的记载,一下坐直:“越国太子多娶好女美男,娇娥粉黛,娈童伶人,数以千人。入夜太子掌灯择人,一雌一雄,通宵达旦烛火长明。”
这越国太子,竟玩得这么开?
姜嫣闻言,也凑过来看书,俏脸闪过嫌恶:“我还没看到后面的记载,没想到这越国太子竟也是个浪荡子。晚上睡一个还不够,还要睡俩,天啊,没眼看。”
沈白玉放下书:“确实没眼看。”
两个少女都没注意到,站在凉亭下的江洵脸色古怪。他默默地攥紧手里的佩刀,眼底杀气腾腾,打算今晚就回清台坊把孟清台给砍了。
乱编的什么玩意儿!
他江宴礼岂是那种耽于美色之辈!
“小姐,轩少爷和姜少卿来了。”翡翠忙跑来通知。
很快,两道修长身影出现在沈白玉视线里。澹台轩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气质温润如玉。他身边是穿绯袍官服的大理寺少卿姜时,看起来同样正派。
沈白玉有些怔然。
谁能想到,前世温柔的澹台轩竟然杀了姜时呢?
两人私下是挚友,澹台轩岂会干出这种杀人的恶事,定是被有心之人诬陷。沈白玉打定主意,一定要多加留心澹台侯府和丞相府的交集,避免前世的悲剧发生。
沈白玉起身,唤澹台轩:“哥哥。”
从表哥变成哥哥,多少有些不适应。但澹台轩的接受能力比沈白玉强,温声道:“小妹,姜少卿在调查官道刺客之事,有些事想要问你。”
顿了顿,澹台轩又说:“若是你不愿意提那日的糟心事,我也能理解你。”
沈白玉淡笑:“哥哥,往事已逝,我没什么好惧怕的。”
澹台轩显然很喜欢沈白玉叫他“哥哥”,眼睛弯了弯。京城各府邸人丁兴旺,几乎家家都有兄弟姐妹,澹台轩从小便想有个妹妹。
现在夙愿达成,自是暗中欣喜。
于是翡翠像只殷勤的小蜜蜂,又忙指挥下人们搬来两把梨花木椅,奉上新茶。澹台轩和姜时依次落座,凉亭小石桌四方都坐了人。
姜时倒也不客套,例行公事般直接开口:“沈——澹台小姐,请你将那日官道刺杀之事详细告知。”
沈白玉点头,将那日离开寒光寺后遭遇的事,详详细细告知姜时:半路遇到一个抱孩子的赤脚妇人,随即遭遇黑衣刺客,马匹失控跑进森林,沈白玉带澹台氏等人躲进荒庙,次日清晨被刺客发现...
姜时若有所思:“你可记得那赤脚妇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