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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被刺杀已经过去一个月,沈白玉竟然奇迹般痊愈,一顿能吃两大碗的米饭,连王氏都啧啧称奇,说沈白玉福大命大。
王太医来给她把平安脉,称沈白玉是“百年医学未有之大奇”。王太医还说,能在短期内恢复成这样,沈白玉十有八九吃了玉清丹。
但沈白玉真不知道谁给她吃了玉清丹。
哪位好心人做好事不留名?
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头绪,沈白玉只得悻悻作罢。江洵看她每日活蹦乱跳,肤色日渐红润,于是又开始督促沈白玉每日晨跑。
玲珑院实在是太大,沈白玉嘿咻嘿咻地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儿,累得气喘吁吁。江洵双手抱在胸前,十分残忍地催促:“继续跑。”
沈白玉手酸脚软,捂着心脏愁眉苦脸:“我心口开始痛了,哎呀好疼。”
可惜她演技实在是差,谁都看得出她在装。翡翠捧着毛巾,站在桃花树下连连摇头:“小姐,王太医说你身体很好,需要每日锻炼。”
沈白玉:“...”
这丫头最近胆肥了,居然开始教育主子!
众目睽睽,多少双眼睛盯着,沈白玉只得咬牙,努力迈开灌铅的双腿,迎着清晨微凉的风慢慢跑。千辛万苦跑完步,吃完早膳,江洵又开始教她一些基本的防身功夫。
王氏知道此事后,不仅没有反对,还专门派人从库房里找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以及三个木头人桩子,方便沈白玉学习刺人。
王氏深知强身健体的好处,她将门出身,未出阁前跟着父亲兄长学了些基础功夫。后来嫁到侯府,除了相夫教子,也会抽出固定的时间舞剑。也正因如此,王氏很少生病。
“女子力气小,遇到恶人最好不要硬碰硬,要专挑恶人的弱点下手。”江洵以一个木头人为例子,开始给沈白玉讲防身之术。
沈白玉站在一旁,竖起耳朵认真地听江洵教习。
讲完基础防身术,江洵让沈白玉开始练习。
“你扮演恶人,锁我喉。”沈白玉觉得木头桩子太死板,让江洵陪自己练习。
江洵默了下,点头。
江洵身高腿长,站在瘦削纤细的沈白玉面前,给沈白玉一种微妙的压迫感。江洵道:“先练习第一招,正面掐脖。”
沈白玉扬起下巴,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子。江洵长臂探出来,轻轻地捏住沈白玉的脖子。
温热的触感,贴在她脖子的皮肤上。沈白玉感觉自己脖子酥酥痒痒的,江洵手指的茧划过皮肤,有轻微的刺疼,她又嗅到那股很淡很淡的清冽梅香。
再抬眼,是江洵那张过分俊美的脸。
沈白玉心脏疏地跳动两下,她忽然觉得耳朵热热的,她结结巴巴道:“那、那我开始了...被人正面掐脖,可握住恶人的手腕,用力扭动。”
她抓住江洵的手,用力一扭....扭不动。
沈白玉:...
这人手臂是铁做的吗?
扭手腕没用,沈白玉决定采取第二招:以左手扣住江洵的手腕脉搏,右手成拳,去戳江洵的眼睛...可江洵实在是太高了,手长腿长,沈白玉的手别说戳他眼睛,连他胸前的衣服都够不到。
沈白玉:...
第二招也没用了。
沈白玉咬牙,决定采取最后的大杀招。她抬起右脚,身体微倾,用力去踹江洵的下身。这一招效果显著,江洵立即松手,躲开沈白玉的“致命一击”。
“哈哈,成啦!”沈白玉眉开眼笑。
江洵拍了拍衣摆上的灰,看沈白玉眉眼弯弯的可爱模样,心情也颇为不错。他弯唇道:“你还应该判断对手的身形,采取对应的措施。我学过武,个子也高,显然你一开始就应该用第三招,而不是将时间浪费到前面两招上。”
沈白玉点头:“知道了,你继续教我下一招。”
江洵是个很好的老师,沈白玉是个好学生,两人一边讨论一边练习。
时间悄然流逝,直到曼春步履匆匆走进后院,打断了江洵和沈白玉的练习:“小姐,姜少卿来了!似乎有急事!”
沈白玉疑惑:急事?
江洵默默地擦着手里的匕首,刀刃锋利。
不到片刻,姜时匆匆忙忙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沈白玉还在擦额头的热汗。她走上前,左看右看,在院门口看到一个穿大理寺制服的护卫,那护卫膀大腰圆,腰间有官府的统一佩刀。
沈白玉颇感欣慰,姜时还是很听劝嘛,终于知道随身携带护卫。
“澹台小姐。”姜时面带急色,开门见山道,“采花贼桑华,今日凌晨越狱。”
沈白玉大惊,顾不得擦汗,忙追问:“他怎么逃的?还是有同伙接应?”
刑部是国家重要的机关地区,刑部大牢重重封锁,时时有官差在巡逻。采花贼犯案无数,应当关押在重刑犯区域,铁桶一般的地方,居然能逃出来!
姜时神色凝重:“此贼被关押的几日里受尽酷刑,也只交代了他的名字桑华,其余一概不言。他重伤奄奄,孤身难以逃出大牢,有人引发天牢动乱,趁机将他救了出来。”
敢劫刑部大牢,应该是一个背景深厚的团伙。
这团伙对刑部极为熟悉。
姜时怀疑是东宫动的手,因为桑华身上掉出一枚东宫的腰牌,腰牌上还有【桑华】二字。但姜时并未将猜测告知沈白玉,毕竟此事涉及东宫,牵扯到天潢贵胄。
“小姐请不要担心,刑部和大理寺自会追捕桑华。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小姐出门定要小心,那人可能会报复。”说着,姜时从袖中抽出一卷画像,递给沈白玉。
采花贼桑华的通缉画像。
递交完画像,姜时正要告辞,沈白玉却叫住他:“姜少卿。”
姜时回首:“澹台小姐可还有事?”
沈白玉指指在院子门口等待的高大护卫,道:“姜少卿,你只携带一个护卫是不够的。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还是带两个护卫比较好。若是遇到生死困局,多一人也多一个帮手。”
一个护卫,沈白玉觉得不够。
多一个护卫,便多一双眼睛。
姜时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沈白玉澄澈干净的眼神,毫无杂念,完完全全是为了他着想。姜时心头微暖,拱手致谢:“多谢澹台小姐提醒,姜某谨遵。”
姜时离去,修长身影很快消失在玲珑院外。
江洵眸色阴郁,余光注视姜时离去。
沈白玉再次打开采花贼桑华的画像,仔细观看。翡翠和曼春也凑过来,一起观看画像。
宣纸上,采花贼五官俊秀,鼻梁高挺。
翡翠嘟囔,愤愤不平:“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还挺好看的,没想到肚子里都是烂货。”
沈白玉左看右看,忽然拿起画像,和身旁的江洵比对起来。
沈白玉嘀咕:“江洵,贼子和你长得还有五六分相似。你有没有哪家亲戚的儿子,也叫桑华?”
江洵俊眸微动,他弯腰细看沈白玉手里的画像。沈白玉眼神确实不错,采花贼桑华眉眼和江洵相似,只是桑华身上多了些顽劣轻挑,将整个人的气质拉到底。
“早年父母双亡,亲戚疏远,并不清楚亲戚之事。”江洵垂首,藏住眼底的凝思。
沈白玉将画像交给翡翠,让她传给白梅院的丫鬟小厮们一一观看,让他们记住贼子的长相。
万一桑华心存报复,胆大包天跑来找沈白玉报仇,侯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瞧着,总能阻拦一二。
“有你在,那贼人不敢动我。”沈白玉笑盈盈,活动手腕,“江洵,咱们继续练习防身术。”
江洵面无表情道:“不必,我胳膊痛。”
沈白玉满头问号,纳闷道:“你胳膊的伤应该好了呀?昨日我还看见你在练剑。”
江洵拱手:“时辰已到,我去巡院。”
说着,江洵转身就朝院子外走去。
沈白玉呆在原地,这家伙今日脑子进水了?还是她得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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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幽深,庭院角落传来不知名的虫鸣,东宫书房的烛灯久久亮着,将窗户照地明晃晃。
太子李景虞并未入睡,案桌的卷宗被搁置到一边,中央放置一卷未完成的仕女图。李景虞眉眼温柔,细细毛笔正一笔一笔勾勒仕女飘飞的衣摆。
画中人身姿纤细,却没有填上五官轮廓,脚边画着一朵朵粉色的荷花。
伺候的太监小圆子恭恭敬敬奉上热茶,提醒李景虞:“殿下,张侧妃的侍女来报信,说张侧妃身体不适,想请您过去看看。”
毛笔顿住,侍女裙带画歪了,整张画卷。
李景虞眼底划过几分不耐,吩咐小圆子:“告诉张侧妃,太子妃生辰将近,这些日子本宫都宿在太子妃处。去宫里请个太医,给张侧妃诊治。”
顿了顿,李景虞从案桌下取出一个造型精致的锦盒:“里面是一颗夜明珠,你知道该怎么说。”
小圆子恭敬低头:“奴才这就去传话。”
书房再度安静下来,李景虞端详着画卷上的仕女,指尖慢慢摸索仕女空白的面孔。屋外传来三声鸟鸣,李景虞将仕女图收好时,一道黑色身影艰难地翻进书房里。
来人一身黑衣,面上罩着黑色面纱,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他将面纱摘下,露出一张秀气俊美的脸,美中不足的是脸上还有淤青。
“参见太子殿下。”桑华低头问候。
李景虞喝一口茶,淡淡道:“京城满大街贴满你的通缉令,不在王府养伤,寻我何事?”
桑华回答:“义父寻了最好的大夫,将我身上的伤好了。桑华今日来东宫,是想告知殿下,我出入东宫的腰牌丢了。”
李景虞砰地放下茶杯,茶水四溅。
桑华恭顺地低下头,却没有跪地认错,后背脊梁依然挺得直直的。哪怕面对这位大庆国尊贵的太子,桑华似乎也并没有多敬畏。
毕竟,桑华是宣平王的义子。
太子李景虞,某种程度上也算桑华的“兄长”。
“腰牌现在何处?”李景虞眉头深深皱起。
桑华:“那夜,桑华按照殿下的吩咐,一路跟踪澹台侯府的小姐。怎料她身边的护卫功夫极高,我不慎被俘,混乱之中腰牌落了。腰牌可能是被澹台小姐捡到,她又交给负责此案的姜少卿。”
李景虞眼神阴沉,陷入沉思。
沈白玉一个深闺小姐,没什么见识,应该也辨认不出东宫的腰牌,但她却把腰牌交给姜时。姜时此人,狡猾聪明,脑子一根筋,在朝堂上怼天怼地,连当今圣上都敢怼。
若是让姜时查到,在京城中屡屡作案的采花贼桑华,是宣平王府和东宫的人...恐怕会引起朝野动荡。
“你这段日子,呆在宣平王府别外出。”李景虞简直头疼。
桑华拱了拱手:“殿下,桑华的伤不算太严重。太子妃娘娘不止一个妹妹,沈白玉难抓,沈姝儿倒是容易下手。”
李景虞摆摆手:“不得妄动,姜时狡猾,容易让他抓到把柄。”
桑华怏怏道:“是。”
桑华性子跳脱顽劣,喜动不喜静,他是宣平王游历河山时捡回来的孤儿。宣平王收了桑华为义子,多年来一直将他养在南方城里。
直到最近,桑华才被宣平王召回京城,让他帮助太子“铲除障碍”,给了桑华一份京城女眷名单。
于是一位风流的采花贼横空出世了...
桑华翻窗离去,脚步轻踩屋瓦,如黑夜中的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李景虞站在月光笼罩的窗棂边,看桑华鬼魅的身影消失,一层阴翳缓缓浮在李景虞眼底。
他喃喃:“蠢货,若非母后留着你...”
桑华不过是颗棋子,不值得费工夫,现在最麻烦的是姜时。若是东宫和采花贼的关系被揭露,要是太子的身世被揭露...李景虞不敢想下去,他多年来努力掩饰的丑闻,决不能被姜时挖出来。
李景虞心生杀意,不能再让姜时查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