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黎明将至
菜不辣2024-12-31 13:534,711

  次日,院中的公鸡打鸣,叫的嘶哑,仿佛喉咙里被喂了一把沙子,花袭月骤然睁眼,怔怔地在床上坐了会,不知为何有些兴致缺缺地,提不起精神,她想阿婆了,想喝阿婆的八宝糖水。

  花袭月离京前,回过一趟簪花楼,见一名陌生男子从花婆房中出来,她竟不知花婆在上京还有熟人,花婆瞧见她的瞬间,眼底有一丝异样,随即招呼着她进屋,见她好奇,笑着说:“他是云婆的孩子,云生。”云婆是花婆从小的玩伴,姐妹情深,这个花袭月是知道的,“他怎么来上京了?可是诏国有事?”

  花婆摇头说:“倒不是诏国的事,”接着叹了口气:“是云婆不行了,阿婆得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阿月陪您回去。”花袭月抓住花婆的手,她离不开花婆,又怕花婆走了不回来。花婆似是看透了她,捏着她的脸,笑得溺爱:“你哟,也不小了,天天黏着阿婆,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花袭月抿着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阿月不嫁人,等阿婆死了,阿月再嫁人。”

  花婆无奈地摇摇头,把一只香囊塞给她说:“阿婆去去就回,这个香囊。。。你夜里睡不好发梦的时候,把它放在枕边,切记啊。”

  花袭月把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有奇怪的花草味,还有花婆身上的味道,让人心里安稳,花袭月笑眯眯的揣进怀里,双手环住花婆,撒娇说:“阿婆要早些回来,阿月等着吃八宝糖水。”

  算算日子,花婆该是在回京的路上,诏国距离上京往返一个多月的路程,那个香囊在仙鹤邑的时候丢了。

  “阿月。。阿月”叶枕舟敲她的门,日上三竿了,花袭月屋里还没有动静,“欸,师兄,这就起。”花袭月应了一声,昨晚她又发梦了,她梦见自己变成了阿姐,那个在阁子里读书的阿姐,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练功的自己。

  花袭月吸了吸鼻子,趿着鞋出了屋子,一股淡淡的药味钻进她鼻子里,穿过天井院,药味越来越浓烈,前厅的大药罐子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味从那里头来。院子里挤满了人,井然有序地从苏老三手中接过药碗捏着鼻子往嘴里灌。

  “不是说不喝药就能好吗?”花袭月戳了戳身边的叶枕舟,小声问着,叶枕舟抱着胳膊微微侧身说:“不给药喝,他们怎会信,那里头加了增补气血的药材,等他们面色稍有好转,我们就可以走了。”

  这些村民本就三日没有服过毒药了,此时的脸色已经比刚来时好了些许,如今再进补些汤药,气色补起来,就会全然信服,毕竟叶枕舟是治好陈狗的神医,院子里的陈狗样貌虽没有恢复,可已同正常人无异了。

  “哦。”花袭月点点头,撑着头四处看了看,叶枕舟见状说:“时镜夷去拜见邕王了,我们得安然无恙的出城不是吗?”

  邕王陈建春正愁捉不到人,时镜夷自己送上门了,当即叫人将时镜夷五花大绑押了进来。

  打马度的事情,决计不能让建绥帝知道,陈建春自知自己骄奢淫逸,建绥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他知道自己私造兵器,开采矿坑,这事可就大了。

  陈建春生得肥胖,一身珠光宝气,陷在椅子里填满整个空间,眼睛被脸上的肉挤的只剩一条缝,这样的一条细缝盯着时镜夷时,还能迸射出两道杀意,“你是黎国的大理寺卿。。品阶嘛。。就那样。”说着张开嘴,一旁的女婢喂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噗,噗,”陈建春吐出葡萄籽继续说:“你就是死在我大渊,你们黎国也不敢贸然与我们开战,你们那个小皇帝。。叫什么来着,朱哲琰,他不行。”

  时镜夷低头哂笑,看着陈建春,冷冷地说:“以贵国如今的实力,我大黎是不会贸然开战,可这与两国之间又有何干系?”

  渊国的实力与黎国匹敌,甚至更胜一筹,全数仰仗渊国境内丰富的矿产资源,渊国近些年休养生息,矿业铸造业蓬勃发展,渊国皇帝颁发了一道铁令,大渊国境上下没有私矿,全数归国家所有,若有私自开矿者,脑袋搬家不说,全数财产充公。

  “哼,”陈建春不屑道:“那又如何?你们死了就没人知晓了,你那几个朋友是出不了打马度的。”

  时镜夷静静看了陈建春半晌,只觉得这陈建春果然是蠢,难怪建绥帝敢将他放在昊都,任他在这挥霍无度,穷奢极欲。

  “你瞧什么?怕了?”陈建春试图起身,可屁股挪不动分毫,斜了身旁的女婢一眼,两名女婢赶忙绕到他身后推着他的背,陈建春这才坐起来。

  “我的随从,现在可是在去宋良宋阁老府上的途中,我劝您立马派人去打马度把那些证据清理干净,在宋阁老面见贵国天子前主动将矿坑交出去,就说打马度起了山火,山崩了,是你发现一处矿坑,特来禀报。”时镜夷轻轻一挣,身上的绳索落在地上。

  “你——来人!”陈建春见状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啪”椅子承受不住重量四分五裂,陈建初摔在地上龇牙咧嘴,还不忘叫人去制住时镜夷。

  “王爷,从宋阁老嘴里说出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你将矿坑卖给黎国的人开采,说简单了叫贪财,往严重了说。。”时镜夷负手走了两步,盯上他:“那可是通敌啊。”

  宋良是渊国的阁首,极得建绥帝信重,那条禁止私矿的铁令就是他推动着颁发的,陈建春想起宋良身子就打摆,那老头从来都瞧不上他,见他不拜,若不是建绥帝念在陈建春的母妃在他幼时待他不错,依着宋良的意思,他早就被送到陇川了,陇川那个地方常年高温湿热,蚊虫蛇鼠又多,若是真去了陇川,简直生不如死。

  “别!别!我送你们出去!你让他回来!”陈建春挣扎着要起身,四五个人围着他忙活。

  时镜夷再回打马度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刚进村口就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村子里灯火通明,村民在路中间摆了一道长长的流水席,有人劝酒划拳,有人交臂跳舞,好不热闹,苏老三挨个敬酒,陈狗在后面拎着酒坛子,还有一只小白狗低头捡着地上的骨头吃。

  “时镜夷!”花袭月坐在人群中冲他挥手,显然已经喝了不少,红晕在脸上化开,温柔地像是迎接回家的人。

  时镜夷看怔了,苏老三带着酒气挤到他身边,说什么也要跟他喝一杯,时镜夷推脱不掉,同他干了一杯,苏老三喝多了,眼角都是红的,端酒的碗洒了几滴,拍着时镜夷的肩膀说:“我苏老三,没什么本事,有幸结识诸位英雄好汉,是我苏老三祖坟上冒青烟儿,日后各位有事,知会一声,我苏老三的命押在几位身上了。”说着干脆捞过陈狗手上的酒坛子,仰头“咚咚”灌下去。

  苏老三是有些怕时镜夷的,他深不可测,不苟言笑,平日不敢与他多说两句,现下喝了酒壮了胆,也敢跟他勾肩搭背了。

  时镜夷深深看了他一眼,端起碗一饮而尽,李乘歌觉得时镜夷不对劲。

  “阿荆呢?”李乘歌偏头问他,阿荆还守在宋良门口,等他们出了打马度,阿荆才要回来。

  “时大人,梁阿有找到了,他的病控制住了。”时镜夷愣了一下,他知道梁阿有还活着,昨日见他被压在石头底下奄奄一息,没有解药带回去也是死,索性没有管他。

  谁曾想,梁阿有命大,吊着一口气爬了出来倒在河边,叫陈狗发现带了回来,陈狗恢复正常以后,带着他们在房久伤的宅子里翻找了好久,他曾见过房久伤从山上摘了果子回来,只是不知藏在哪里。

  几经翻找,最终在地窖底下发现几十坛子的酒,是用梧栖果泡的,时镜夷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碗,“就是现在喝的酒。”叶枕舟看着他说。

  那只灌了冶水的家禽,拔了毛就能看见石花的纹路藏在皮肉底下,一开始叶枕舟不敢给梁阿有服,先是给家禽灌了些,结果不到两个时辰,家禽身上的症状就不见了。

  梁阿有已经服下了,此刻身上的花纹褪去不少,人还没醒。

  这酒。。。不该这么浪费,时镜夷心想,十年才结一次果,不知这十年间还会发生什么。

  忽然时镜夷肩头挨了一巴掌,“喂,姓时的,干了这碗酒,你就是我花袭月的朋友了。”花袭月摇摇晃晃,桃眼迷离,一口酒气吹在他脸上,时镜夷起身扶住她一只胳膊,夺过她手里的酒碗一饮而尽:“伤没好,喝什么酒。”花袭月不乐意了,指着李乘歌说:“她也喝了,你也骂她啊。”

  “嗯?”李乘歌倏然转头,理直气壮地说:“我没喝。”她确实看着不像喝了酒的样子,可实际上,李乘歌喝了一坛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反应,上次在醉鹤楼也是,花袭月有了醉意,可李乘歌偏偏十分清醒,花袭月硬要说她藏了解酒的丹药。

  “好了,”叶枕舟挡掉了村民的敬酒:“今夜就到这吧,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出发。”

  “不,”时镜夷看着他说:“现在就要出发。”

  李乘歌心中一凛,这样匆忙,梁阿有还没醒,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吧。李乘歌求助一般看着叶枕舟。

  叶枕舟脸色有些凝重,垂眸思索片刻,点头说:“也好,阿荆还在外头,早点出去与他会合吧。”

  苏老三百般挽留,见不成,便执意要将他几人送出村,时镜夷没拒绝。

  “时大人。。。为何要走得如此匆忙,是邕王那里没谈妥吗?”苏老三让夜风吹了一吹,酒醒了不少,他到底是闯过江湖的,若说没察觉出不对劲是不可能的。

  “苏老三,朝廷就要派人来了,这个地方要解禁了,你不如带着阿狗一同出去瞧瞧。”

  苏老三步子一顿:“朝廷?”回身看了看跟在不远处的阿狗:“那是好事啊,朝廷如果来开采消石矿,村里的百姓也有了生计,那神树不敢有人再打它的主意了,也不会再有人中毒了!”苏老三开心地原地转圈,搓着手道:“阿狗不会走,我要同阿狗一起守好这个村子。”

  半晌,时镜夷暗自叹了口气,叶枕舟同苏老三交代着梁阿有的事,苏老三打了保票说,等梁阿有好了送他出渊国。

  花袭月挂在李乘歌身上,迷迷瞪瞪地看着几人说话,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李乘歌听见了。

  西城门撤了不少人,守城兵见他们几人出来,其中一个人上前施礼道:“可是时大人?”

  时镜夷点点头,从身后取出弓,朝空中一拉,“咻”的一声,鸣镝划破夜空,时镜夷回身对守城兵说:“依照约定,第二箭,出城时放。”

  守城兵点点头,叫人牵来四匹马,后退几步说:“请。”

  “啊?”花袭月瞬间酒醒,刚刚吃了那么多,又喝了酒,骑马走岂不是要颠吐啊,“不行,我今晚吃太多了。”

  “阿月,先上马吧。”李乘歌已然知道事态复杂,以时镜夷的性子,做事游刃有余,那邕王府一进一出,决计没有那么容易与邕王达成交易,他在抢时间,没空解释。

  几人打马穿梭在人群中,花袭月回身望了一眼西城城墙:“我就说上面没有木刺,不然他与阿荆怎会进出得如此轻松,阿荆都能越过墙头,你二人。。”

  “阿月,看前面,”叶枕舟提醒了一句,从方才起,时镜夷便面色沉重,唇间紧闭,一言不发,有他无法控制和预料的事情即将发生,叶枕舟料想,他的解决办法定是剑走偏锋,不留余地。

  几人片刻不停,递了文书顺利出关,城墙外边,阿荆牵着四匹马等候多时,见到时镜夷的那一刻,阿荆点点头。

  花袭月指了指阿荆又指了指城里面,狐疑道:“你不是在那个什么宋良家吗?怎么比我们还快。”

  阿荆的嘴巴像被缝住了一般闭口不言。

  “嘁,不说拉倒。”花袭月径自上了马,手拉缰绳,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时镜夷说:“从南边绕回去,不走原路。”

  花袭月已然跑出几里开外。李乘歌急着追出去,路上几人夹紧马肚子,鞭子抽个不停,南边回大黎的官道是一节一节的,需要翻山越岭,路不好走,几人跑了一个时辰,花袭月被颠的实在受不住,在一座山头停了马,下马走到路边就开始哇哇吐。

  李乘歌从后面递上帕子,花袭月边吐边骂:“逃命啊,非要连夜赶路,颠死姑奶奶了。”

  只听“轰!”的一声,昊都方向毫无征兆的炸响滚雷般的声响,伴随着火光腾起浓浓的白烟,“时大人!”李乘歌回身看着时镜夷,这一刻,她终于确定,时镜夷还是从前那个为达目的罔顾性命的人!

  时镜夷垂手伫立看着起烟的方向一言不发,夜色中,看不清他双眸的颜色。

  方才,第二支鸣镝没有发,发与不发没有区别。

  李乘歌愤然逼近时镜夷,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他们明明可以不死的!为什么?!”李乘歌声音颤抖,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同她商量。

  “李大人,”阿荆喉间堵塞:“小官爷也不想啊,这是渊国,不是黎国,他只能保大家的命啊。”

  时镜夷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乘歌,甩开她的手:“仔细你的伤,不想死的话,继续赶路。”

  花袭月撑着膝头看着远处的浓烟,想象着打马度里的人被炸的血肉横飞的场景,打了个冷颤“嘶”了一声,搓了搓肩膀,却见黑暗中,李乘歌偏头横了她一眼。

  “到了歇脚的地方再说吧,后面有追兵。”叶枕舟虽不苟同时镜夷的为人,可此回确实没有两全的法子。

  “轰隆隆!”又是一声,这一声,炸在李乘歌的心里,炸响了她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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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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