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红丸案(4)
菜不辣2024-10-22 12:384,040

  “宫里那位传消息了,李乘歌被调去大理寺了,看来她是选好角儿了。”

  花袭月跷着二郎腿,心情大好,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嘴里送花生。

  叶枕舟欲言又止,手尖迭迭轻点桌几,神色游离。花袭月按住叶枕舟的手背,说:

  “师兄?有什么不妥吗?”

  叶枕舟回过神,正色道: “两件事。”

  “说说。”花袭月来了兴致,剥了一手心花生,翻过叶枕舟手心倒进去,拍掉手上花生皮,往他身旁挪了挪。

  叶枕舟从郑氏否认自己加了相思子便心中存疑,若不是她,又是谁有这般能耐,避过太医院耳目,将裹了相思子的红丸送进宫,那此人的目的到底是郑贵妃,还是当今天子?如此周密布局,为的是什么?

  朱哲钰已然是太子,继位不过是迟早的事,郑氏没必要铤而走险谋害圣上,若目标是郑氏母子,得是多大的仇怨。

  “会不会是朱哲琰,太子获罪,他便是唯一人选,若皇帝没了,他大可效仿他父皇,使些下三滥手段逼自己的弟弟退位?”

  叶枕舟乍一听,花袭月地分析些道理,但随即摇摇头: “不可能是他,他做不了皇帝。”

  花袭月见他摊着手心不动,又从他手心捡着花生粒一颗一颗往嘴里送,边嚼边问:

  “有何不可,你大黎自建朝始,都是兄终弟及,太子不成了,自是由他继承皇位,哦,不对,还有一位没死的。”

  叶枕舟知她指的是谁,但与此人无关。

  “二殿下有足疾,若他继位,朝臣定是反对,他们认为身体残疾的天子有损国体,也会为他国耻笑,损国家颜面。”

  花袭月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狗屁规矩,我诏国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皆是能者胜任。”

  转念一想,诏国没了,诏国人退居南部,隐居山林,虽南面称王,不受大黎招安,可龟缩在弹丸之地,哪有安乐可言,这大黎,越乱她越开心,管他是谁继位,毁在他手上,倒也算因果报应。

  叶枕舟瞧她神情,只当她想起故土,正待慰抚,却见她乌瞳一眨: “管它什么目的,一人可是做不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即便是宫中的人,总得有个里应外合的,若真只是想害狗皇帝,倒合了我心意,没准还能结为盟友。”

  话音刚落,花袭月倏然反应,师兄与她再亲近,也是大黎人,他的父亲,也是大黎的将军,自己如此口无遮拦,咒念黎国大乱,到底是不妥的。

  可叶枕舟全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倒琢磨起她说的‘一人做不了’,或许不止一人,忽而脑中乍然浮现一人。

  “或许是时镜夷。”

  叶枕舟淡淡念出这个名字,惊得花袭月瞪大双眸,一脸不可置信: “他?为何?”

  “你曾瞧见过他在鬼市出现,似是早在调查红丸一事,若红丸有问题,凭祝药头博闻广记早该告知他这红丸是什么,时隔这些时日,他却并未禀明圣上,是为什么?我猜测,是在等一个时机。”

  叶枕舟盯着手心所剩无几的花生粒,或许他时镜夷还真是同花袭月随口一猜般,可他时镜夷以已位至三品,若朝中无相,他便是朝堂上最具权位之人,难道。。。太子与他不和?这才转投了朱哲琰门下,扶持跛子上位。

  叶枕舟默然,他想不明白,何况,当日可是李乘歌一人承办,从始至终,他时镜夷都只是在旁边看着。此计真正意图尚不明确,可结果已初见分晓。

  看着。。。没有插手。

  “嘶。。这厮当真是阴险狡诈。”

  “怎么说。”

  “他拉李姑娘入局,虽说破了局,可太子还是太子,若太子一日不废,这深仇大恨岂不是首当其冲先落在李姑娘身上?他倒撇开了最大的干系。”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有些荒唐,不提也罢。”这个猜测荒唐到叶枕舟自己也觉没谱,笑着摇摇头。

  “连师兄都觉得荒唐,定是有趣的,说来听听吧。”

  叶枕舟抿了一口茶,向前探身: “宫里那位全程瞧着,李姑娘先是要重审汪纪纲,又要了五品官,再是求皇上收回成命解除与时镜夷的婚约,皇上最后只允了七品主簿。”

  花袭月似是绞尽脑汁在理其中关联,却不得其意, “哎呀,朝堂上那些事我哪懂啊,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想,自己最宠爱的妃子谋害自己本就痛心着,自己不愿提的杵击案,李姑娘又提,一口气又提了其他要求,听说,皇上震怒,撒了自己一身茶水,都没将那茶盏丢在李姑娘身上,太后老人家就更奇怪了,偏袒的明显极了。”

  “嗐~”花袭月不见大惊小怪,朝后一仰,又横在须弥榻上: “她是相国的义女,小时候又常在宫中走动,对她留些情面不是正常的吗?”

  见花袭月毫不在意,只得把话咽下去,他隐约觉得,李乘歌的身份,不只是相国的义女这么简单。

  随即,把剩下几颗花生塞回花袭月嘴里: “我都说荒唐了,对了,你不去找她吗?”

  花袭月嚼着花生,含糊不清地说: “这事刚过,我就去找她,若她问我,消息从哪来啊,我怎么说。”

  叶枕舟淡淡一笑,点头道: “倒也不傻。”

   

  ***

   

  三日后,时镜夷进宫述职。

  戚玄师服毒自尽,屋内搜出多枚红丸,有些掺了相思子,有些却也只裹了朱砂与辰砂,朱启天依旧雷霆震怒,下令杖毙了审查红丸的医官,将郑贵妃降为才人,后又降至采女,依旧不解气,搬了道降为更衣的圣旨,一日三降,前所未有,太子躲在东宫瑟瑟发抖。

  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嚷嚷着要圣上收回成命,此番下旨,有悖典制。

  朱启天每人赏了十板子,直到太后差人传话,问陛下:是否要将太子过继给其他妃子。

  朱启天这才憬然有悟,将郑氏恢复位份,打入冷宫。

  至此,一颗红丸引发的后宫动荡才算告一段落。

  出了朝天殿,时镜夷隐约听到身后有细碎步子靠近,脚下慢了几步。

  “参见时大人,二殿下感念大人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想当面谢过,大人可否随奴才前往。”

  是二殿下身旁的内侍,时镜夷微微颔首,朝端宁宫方向去。

  行至一条蜿蜒青石小径,小径两旁,春竹林立,雪水浸过的泥土松软泥泞,透着一丝初春凉意。

  不多时,便豁然洞开,平野开阔,纱罗帐幕披盖的四角方台现于林中,朱哲琰盘膝而坐,正饶有兴味地逗着手臂上停驻的红冠银雪鹁鸽,见时镜夷到来,手臂一扬,鹁鸽叫了两声,飞入林中,化作一点星雪。

  朱哲琰抓起身旁的白玉杖刚要起身,时镜夷赶忙搀扶道: “殿下不必如此,尊卑之礼不可乱。”

  说罢,俯身跪地行礼,朱哲琰温和道: “镜清,现下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时镜夷起身,坐在朱哲琰另一侧,桌几上的茶盏,热气伴着茶香从盖子底下溢出。

  “殿下——”

  朱哲琰抬手打断: “我知道镜清想说什么,可要怪我鲁莽?”

  时镜夷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他与朱哲琰原本的计划只是吃下红丸,装病即可,他便可借着这个由头将红丸的事捅出来,谁料朱哲琰竟扎扎实实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好在李乘歌没有捅破。

  “我蛰伏数年,隐忍许久,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只是父皇身子每况愈下,他与我虽亲缘淡薄,可毕竟是我父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郑氏母子蒙骗谋害,直至油尽灯枯,那日父皇好不容易精神好些,人也清醒,郑氏每日要吃的银杏果就在我面前,我只知,再等下去,父皇不朝,太子监国,待他郑氏母子坐稳朝堂,我还有命吗?!你瞧瞧我这条腿!我本可以替大黎替百姓征战沙场!如今。。如今却只能苟在宫里,任人宰割。”

  时镜夷思虑片刻,开口道: “殿下,拿自己做饵岂不冒险?您有太后护着,按照计划来也不会有差池。”

  朱哲琰苦笑一声: “皇祖母,能护我到何时?皇祖母前日来瞧过我,言语间暗暗敲打,虽然她老人家未戳破,可她猜到是我给郑氏下了圈套。”

  时镜夷心中一提: “此事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朱哲琰笑道: “放心吧,皇祖母只道是我替自己替母亲出口恶气,替父皇身子着想, “朱哲琰抚上自己废掉的那条腿,神色凄然,对时镜夷说:”况且,我是一个跛子,又能生出什么心思?”

  时镜夷默然,他担心的不是太后。

  “镜清担心的是澄儿吗?”见时镜夷疑惑,笑了一声: “她不会说的,我自小与她亲厚,她的骑射还是我教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记着当年我犯瘾症的事。”

  “殿下,李乘歌到底是何人?”

  朱哲琰抬起头,很是诧异: “镜清何来此问啊?”

  时镜夷有些犹豫,这话问出口,实属不妥。

  “呵呵,镜清是觉着父皇和皇祖母对她过分包容是吗?实不相瞒,我这条腿。。。”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右腿: “若不是她求她的师父为我医治,恐怕我如今行走都困难。”

  朱哲琰说,自十年前那件事后,朱启天明令禁止朝堂之人与江湖门派往来,违背者削为平民,而自己身为皇子却又受江湖门派恩惠,故,无人敢提起此事。

  见时镜夷点头,话锋一转: “倒是,那颗红丸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有辰砂与朱砂,怎会多了相思子?”朱哲琰低头,撇了撇茶沫漫不经心地问起。

  时镜夷思忖片刻道: “那批掺了相思子的红丸入宫时,当值的是吕太医,他是郑妃的同乡,陛下已将其杖毙。”

  那吕太医,其实算不上郑贵妃的同乡,二人家乡相隔一座大山,可此时的圣上切齿痛心,震怒之下,岂会再做旁的思考,一并除之,以解心头之恨。

  吕太医本非善类,利用职务之便在后宫敛财,时镜夷将他推出去,也不算冤枉他。

  朱哲琰点头: “原来如此,当真是天助我也,只是可惜了,这一遭若不是郑氏揽下所有罪名,太子必受牵连。”忽然,他侧过身对着时镜夷,眼底尽是坦诚: “太子原本有意拉拢你,此番过后,该视你为眼中钉了,哎~”说罢,叹了口气: “他母子二人深受隆宠,背后又有一众大臣支持,只怕,前路艰难。”

  “行百里半九十,道阻且长,我陪着殿下。”

  朱哲琰心中一荡,握住时镜夷的手: “镜清,扶持我这样的跛子,难为你了,日后事成,我定当做一位旷世明主,而你,是我唯一的权杖!”

  他不要做君王的权杖,那李长春便是大黎的权杖,可下场如何?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子比起朱启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红丸上的相思子是时镜夷动的手脚,方才朱哲琰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时镜夷猜想,他已经知道了,他不仅知道,他还算准了李乘歌不会揭穿他。

  从端宁宫出来,阿荆见他家小官爷面色复杂,抬手替他系紧大氅,说:

  “小官爷,相国没几日就回京,想好应对了吗?”

  时镜夷半晌不出声,阿荆又说: “我瞧着李大人是个是非分明的,咱不如告诉她,那日断头台,是您向太后求了旨,救下她,好叫她莫再助纣为虐,与我们一同筹谋可好?”

  “不可。”时镜夷摇头,她这个人看似一根筋,耿直中又有几分聪慧,自打她知道段玉裁的手段后,变了个人似的,装着冥顽不灵的模样,全了自己的心思,若她立场不明,倒是个棘手的,时镜夷低声交代道: “阿荆,你去查查,李乘歌是何时入的相府,怎么入的?”

  阿荆有些诧异,随即点点头,这李大人看似时不时卷入政治斗争的洪流中,偏偏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尤其是红丸案,触怒天子,还得了官做,一般人可没这么多回侥幸。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汪纪纲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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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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