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良迁?我父亲?”叶枕舟大为震惊,原来是叶世聪救了时镜夷,还将他送到李长春门下。
李乘歌沉默许久,开口说:“所以,朱启明的红丸,是你动的手脚,你是借着朱哲琰的计谋一石二鸟?”
时镜夷抬头瞧了一眼门外,离人绝从他说起十年前时,就出了门,这样大的秘密,他不敢听,这会儿正在蹲在树下百无聊赖得拔草。
花袭月半梦半醒,几人的对话,也听了不少,心里装着许多问题,眼下却没有力气,哼唧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时镜夷看了她一眼,伸手擦掉她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说:“我以为孔家一家都被灭门了,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没有认出她,她与小时候变化太大了,但我认出了呼雷掌,我估计,她也是因为我的使的辛云夺命手认出了我。”时镜夷叹了口气。说:“李乘歌,从前。。。”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李乘歌打断他,“可朱启明死了,你该如何替孔辛两家洗清罪名呢?”
“我来替他说,”叶枕舟正了正身子:“杀了朱启明,扶朱哲琰上位,除掉段玉裁,他手中攥着朱哲琰谋害先帝的证据,以及朱哲琰为了争储做的那些腌臜事,待朱哲琰登基,以此要挟,是也不是。”
时镜夷微微颔首,他在利用朱哲琰的同时,自己也被朱哲琰利用,此外,还有一人,他很关键。
“你的亲生父亲。。。朱启文,他还活着。”
李乘歌大为意外,若是朱启文还活着,那桩冤案重见天日指日可待,却见时镜夷面有杂疑,似乎不这么认为。
“当年的事,若没有太后的支持,朱启天又怎会顺利登基?更何况,她根本不在意皇权争夺中牺牲了谁,是否无辜。只要这天下姓朱,她便得偿所愿。”
他的意思,李乘歌再明白不过,这桩冤案,只要太后活着,就不会让朱启文站出来,朱哲琰是唯一的指望。
“咳咳!”花袭月咳了几声,撑着身子起来:“乘歌的亲生父亲,就在宫里东南角的寺庙里,那个和尚,咳咳。。就是。”
李乘歌骤然想起去年冬夜与花袭月遭遇,她说自己去见一个和尚,当时李乘歌只顾着拿她归案,却没好奇过那个和尚的来历。
“好了,乘歌随我去找些草药来,大家先休息吧。”叶枕舟示意李乘歌跟上,这颠覆朝纲的密谋,她身为朱家人又如何一时半会理清立场,时镜夷竟不顾后果和盘托出,恐怕并不是放下戒心这么简单。
屋子里只剩他二人,时镜夷心里很不踏实,他握着花袭月一双看似柔弱的手却沾着化不开的血腥味轻轻地摩挲着,她同自己,是一样的。
花袭月把头搁在他的膝上,静静看着那双指节错落分明的大手,那只手仿佛承载了许多情绪,她偏头对上时镜夷沉静的眸子,沉默的压抑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情感,好像稍稍勾引,那情绪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倾泻而下。
半晌,花袭月抬起手臂勾住时镜夷的后颈轻轻朝她脸上按,几乎是同时,时镜夷微微弯下颀长的脖颈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二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他读懂了她脸上的迟疑,她看到了他眼底的犹豫。
辛蘅对她来说如同年幼时的黄粱一梦,她甚至记不起一星半点关于他的事,时隔多年再次相遇,悸动是难免的,陌生也是。
而时镜夷此刻却是由着相认的喜悦让他暂时从仇恨的桎梏中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直到真真实实触摸到她的肌肤才唤醒了他的克制,大仇得报,他还有命吗?若由着眷恋肆无忌惮地倾泻,没有任何好果子吃。
花袭月淡然地笑了,抚上他的唇,说:“蘅哥哥,这十年来支撑着你走到今日的,同样也支撑着我,这屋子里最不需要解释的就是你我二人。”
殊途同归就好。
时镜夷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失而复得的温度,他断了解释的念头,鬼使神差地沉浸在这稍纵即逝的美梦中。
树林里,李乘歌心不在焉地盯着脚下的路,一双脚停在她面前不动了。
“乘歌,你打算如何?”叶枕舟问她,李乘歌愣了一下,不得其意地问:“我能如何?”
叶枕舟啧了一声说:“你的父亲还活着,他二人要做的是颠覆朝堂的事,可你是朱家女啊。”
李乘歌脑子很乱,她即觉得这事与她有关,又觉得这事与她无关,论打架,她不如花袭月武功高,论谋划,她不如时镜夷阴险,自己又武功尽失,还能做些什么,仿佛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转念一想,他二人从一开始守着各自的秘密,对自己除了利用就是算计,即便现在开诚布公又如何,谁知是不是在布局。
那花袭月打从与时镜夷相认心思就不在自己身上了,自己受了伤,她问都不问一句,满心满眼都是时镜夷。
想到这里,李乘歌心理失衡,面色复杂,忽然抬头对上叶枕舟,愤愤说:“叶兄打算如何呢?她有时镜夷了,还需要你吗?”
叶枕舟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打断了思路,他原本考虑的是李乘歌的身份,不再适合搅进来,又知道了时镜夷的计划,不知道她做什么打算,她这般严词质问,叶枕舟不禁哑然。
“怎么不说了?你以为她不知道你的心意吗?明眼人都看得出,你对她有意,可她有事唤你师兄,无事便装傻充愣,如今还要为她赴汤蹈火吗?她是什么宝贝金疙瘩,人人都围着她!”连番质问,李乘歌的声调越来越高,引得不远处的离人绝好奇地张望。
叶枕舟笑意渐浓,这质问与其说是李乘歌对他,不如说是李乘歌此刻对花袭月非常不满,极度不满,这种不满是因为她身边出现了时镜夷。
李乘歌见他不说话,反倒笑话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甩手朝前走。
“欸,欸,”叶枕舟拉住她:“乘歌的气是冲着我来的吗?”李乘歌瞪了他一眼,甩掉叶枕舟的手,转身要走,谁知左脚绊右脚,一个不稳踉跄要倒,叶枕舟顺势环住她的腰,朝自己拉了拉,虽未入怀,可两人挨得近,视线避无可避,李乘歌见叶枕舟笑的耐人寻味,更气了,一脑门撞在叶枕舟前额:“怎么?她不要你?你想退而求其次?”
叶枕舟捂着前额,愠色上脸,咬牙道:“什么叫退而求其次?李乘歌你脑子撞糊涂了吗?我叶某人家世显赫,生得一表人才,非得周旋在你二人中?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蛮不讲理的。”
李乘歌不听,往林子深处走,叶枕舟无奈摇摇头,跟了上去:“你去哪啊,这满地都是草药,你想进山找灵芝吗?”说着,对离人绝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往里头看看。”
离人绝回到屋中垂头丧气,两手空空,他哪认得什么草药。
“我师兄和乘歌呢?”离人绝摇头:“他俩吵架,把我轰走了。”
花袭月不禁笑出声:“我师兄?同乘歌?我师兄性子温和,乘歌又是个闷葫芦,他俩能吵架?为的什么?”
为的你,可离人绝不敢说,他闹不明白,他活了一大把岁数,还没娶老婆,他的心里只有练功和替师父报仇两件事,如今,报仇,不太可能,他见过花袭月的呼雷掌,骇人,自己不仅伤不到她分毫,还会被她撕成碎片,她的师父一定比她还厉害,为今之计,只有好好练功。
接近黄昏,李,叶二人才从外边回来,李乘歌见花袭月枕在时镜夷膝上,将怀中的一捧草药丢在地上。
“乘歌。。乘”李乘歌仿佛没听到花袭月的声音,转身出去了,她坐在门外台阶上掏出《辟落剑谱》,上面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师——”“我去煎药。”叶枕舟拾起草药转身出去。
“哦哟。。看来他俩真吵架了。。”阿荆在一旁看热闹,撑着脑袋在门口,花袭月悄悄起身,抬腿将阿荆踹了出去,关上门,李乘歌听到动静,回头瞥了阿荆一眼。
阿荆捂着屁股,讪讪的,“李大人,这是叶大哥送你的剑谱吧,能借我瞧瞧嘛?”
李乘歌闻言顿了顿,将剑谱丢到他脸上,阿荆捧着剑谱,灰溜溜地去旁边灶房,“叶大哥,这剑谱,能教教我吗?”叶枕舟回身见自己送李乘歌的剑谱在阿荆手中,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先练好基本功吧。”
阿荆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回到屋里,走来走去,咂着嘴说:“里外不是人。”忽然盘腿往地上一坐问:“小官爷,咱这次回去,是不是再出来就难了。”时镜夷点头,阿荆屁股朝时镜夷滑去说:“我可听说前面有一个地方叫作花月城,是回大黎必经的,整个城被鲜花装点,这个时节,正是开得盛的时候,花月城里有各种花酿的酒,其中百花酿最出名,咱能多停留几日吗?”
“百花酿?”花袭月来了兴致,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喝酒了,怪馋的,时镜夷挑眉看她:“你伤好了吗?就要喝酒?”
花袭月摆摆手:“无妨,我是经脉损伤,又不是瘫痪,我跟你说,乘歌说自己是千杯不醉,这回我倒要盯着她喝,她肯定藏了解酒药。”
门外的李乘歌听见她提到自己的名字,看着远处,心里有些怅然。
几人喝过药便各自休息了,李乘歌倚在墙角,见花袭月与时镜夷还在低语,干脆闭上眼睛。
忽然身上搭了件衣裳,扑鼻而来是叶枕舟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她没有睁眼。
次日,阿荆先醒了,迷迷糊糊间,瞧见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快醒醒!小官爷,花袭月!叶大哥!”
几人被他一通喊叫,张开眼,阿荆把字条伸到花袭月面前,上面写着:一曲清歌满樽酒,人生何处不相逢,先走一步。
李乘歌走了,花袭月瞪着叶枕舟,说:“师兄,你怎么她了?”
叶枕舟摊手摇头,这可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