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叶枕舟同叶世聪告别后,匆匆赶往西边泥沼。
衙门的人将泥沼围得水泄不通,拨开人群,泥沼的泥已然清理了大半,塘底堆积着累累白骨,还有一具破得肿胀辨不出容貌的尸体。
这泥沼,四面密封,铁铸的墙壁,塘中横着一条铁链,连接处有一道小门。
“原来不是泥沼啊,我说那日我掉进去,怎么没沉下去,可是,这是谁挖的,挖来做什么?”
花袭月站在李乘歌身后,嘀嘀咕咕的,李乘歌皱着眉头,忽然身旁靠近一个人,“这是水牢,最早的衙门就在此处,仙鹤邑的地界越划越大,这条河冲毁了原先的房屋,县里的人都迁到东边去了。”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史丹西大营,那边原本是史丹设的衙门,后来打来打去,两国都占不到便宜,各退一步,以河为界,这衙门就荒废了。
花袭月竖起大拇指,咂嘴道:“师兄,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叶枕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为何信时镜夷。”
花袭月瘪瘪嘴,往李乘歌身侧隐了隐。
“大人。”一名差役拱手道:“塘子里那具尸体是鹤知一。”
“你怎知是鹤知一?”
差役脸上生出一丝赧然,支支吾吾道:“他前些年被人砍中后背,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花袭月鼻间一嗤:“你们砍的吧。”
差役身子压得更低了:
“没有,小的那时候还小,不知道的。”
“抬回去吧。”
几人回了县衙,不见翟勇,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一县父母官不露面,成何体统。
“来人,去请翟大人。”
“哎哟,李大人,您有所不知,翟大人病着。”
鹤廉解释着:“送他夫人回乡后就病了,好几日了。”他穿着常服,李乘歌已然知晓原因,只是眼下还有旁的事要处理,鹤廉既然不打算跑,可以先放放。
“嘶,没人去瞧吗?”
鹤廉直起腰说着:“这翟大人不喜旁人去他府上,有事的话,都是齐捕头通报。”
“叫他来。”
不多时,一个差役跑进来,慌慌张张地:“齐,齐明不在。”
鹤廉啧了一声:“不对啊,他今日当值啊,刚在那塘子边上还瞧见他了。”
话音刚落,“在这呢!”叶枕舟提着一个差役进来,那差役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方才塘子边上,他既不帮着抽泥,也不抬尸,反倒是看到那具尸体,趁没人注意,溜了。
叶枕舟见状,跟了上去,瞧他在南边街市与一个马贩子讨价还价,瞧着样子是要跑。
“你买马做什么?”
齐明往地上一跪,起初齐明狡辩说是给衙门买的,让他拿衙门地购置单,他又拿不出,点了几个穴位,登时,四肢无力,瘫在地上,是个不禁吓得,该说不该说的路上交代的全虚合影。
“他一人能杀得了鹤家两兄弟?”
李乘歌将他按到敛尸房,轻轻一推,齐明跌在鹤知一身上,在他泡胀的腹部按出两个手印,鹤知一的嘴里吐出混着泥的污水,吓得齐亮趴在地上哇哇大叫。
鹤廉上来就是一脚,怒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为何要杀他二人!那年你弟弟都要饿死了,还是他送了鹤去你家,你都忘了吗?!”
“我弟弟。。。我要是不这么做,他就要把我弟弟送去渊国当苦力!”齐明嘶吼着,眼底血丝密布,“呕。。”齐明呕出一摊水,伏在那滩水上,呜咽起来:“我没办法啊。。我爹娘都饿死了,我只有一个弟弟啊,那打马度有去无回啊。。。啊!”
李乘歌厌恶地看着他:“说些有用的,他是谁,你一个人怎么杀得了鹤家兄弟二人?”
齐明忽然直起身,膝滑几步抱住鹤廉的腿:“鹤大人,我知道您是个好官啊,我求求你,我弟弟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想他好好活着啊。”
鹤廉气得身子发抖,踢开齐明:“他二人也是鹤知守的弟弟啊!”
齐明耷拉着脑袋,幽幽道:“是翟勇,翟勇叫我干的,他把仙鹤邑的人送去打马度做苦力。”
齐明回身看了一眼鹤知一:“原本,他是让我杀了鹤知二,可那晚,鹤知一出现了。”
自打李乘歌一行三人入了仙鹤邑,翟勇就派人暗中盯着,直到鹤知二让李乘歌关进牢里,翟勇便知,他们一行人起了疑,趁李乘歌去东大营的工夫,让齐明将鹤知二骗去那个泥沼,趁他不注意,将他推了进去。
齐明是看着鹤知二沉下去的,才放心走的,可没走两步,听见泥沼有动静,又折回头,发现有人从泥沼里冒了头,正使劲将鹤知二往岸上推。
可那鹤知二少说也有三百多斤,人是推上来,可泥沼那人力竭,喘口气的空当,脑袋上挨了一闷棍,沉下去就再没上来,鹤知二也因呛入太多泥水无人救治,窒息而亡。
“那人是鹤知一?”
齐明默默点头。
李乘歌扶起鹤知一的头颅,俯身看着,果见后颅有击打的伤痕。
李,花,叶三人恍然大悟,原来鹤知一逃跑后躲出去避风头,听闻东边打仗了,这才趁李乘歌等人无暇顾及偷偷潜回来,没承想就遇到了沉塘的鹤知二。
鹤廉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齐明嘴巴一张一合,只觉胸闷气短,仿佛泥浆也灌入了自己的口鼻,不能呼吸。“哐铛”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衙役将鹤廉抬了出去,李乘歌轻叹一声,盯着地上的齐明:“鹤家两兄弟为何要帮翟勇贩卖人口?你有证据吗?”
“不知,”齐明身子抖如筛糠:“或许同我一般受了胁迫。”
齐明说,翟勇吃醉酒时曾向他夸下海口,说自己是替上京的大官办事的,自己老老实实跟着他,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是哪位大官,翟勇没说,齐明也不敢问。
“既然翟勇已然察觉你盯上了鹤家两兄弟,今晨这么大动静,他怎会不知晓?怕是跑路了。”
“糟了,阿月,你脚程快,你先去翟勇府上瞧瞧,叶公子。”
李乘歌还未说出口,叶枕舟点头:“我往渊国的方向追,沿途搜索。”
李乘歌感激地看了叶枕舟一眼,吩咐其余的人,往西边搜扫,向沿途郡县发出海布公文。
花袭月按照齐亮给的地址,找到翟勇府上,院中空无一人,家具七零八落地散着,仿佛被打劫过一般。
看样子是来晚了,正打算转身,却听到西阁传来翻动家具的声音,随即蹑手蹑脚地靠近,透过窗户,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正是翟勇。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人,正低着头翻找着什么,那人的左臂包着麻布,只剩半个胳膊。
“你把名册藏哪了?!”忽然,那人转身揪住翟勇的衣襟,凶相毕露,正是离人绝。
翟勇脖子一紧,登时气上不来,脸憋得通红,蹦出几个字:“夫。。夫人。”
随即,脖子一歪断气了。
离人绝气急大叫,将桌上的花瓶,烛台纷纷砸在翟勇身上,看似不解气,用另一手臂,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
“啧啧,你就把他打成肉泥,他也醒不来。”
“谁?”离人绝倏然回头,眼底猩红,似要吃人。
花袭月从屋外跳出来,冷眼看着:“怎么,交不了差?死定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离人绝咬牙切齿盯着她,自己的胳膊拜她所赐,怪就怪他自己当日手下留情,一心想收她为徒,针上没有淬毒。
离人绝紧紧握着拳头,血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翟勇的。
花袭月扯嘴冷嗤:“出来这么些天,夺魄针也不够了吧,你除了这么瞪着我,还能怎样?”
挑衅,花袭月的每一句话,都让离人绝恨不能捏死她。
只见离人绝攥紧拳头,身子一沉,冲向花袭月,如山崩如海啸般企图将她一击毙命。
花袭月背手后跳,不出招,不招架,一副气定神闲之势,激得离人绝更是恼羞成怒,失了智般,张牙舞爪扑来。
“我知道你身上没淬毒,若你就此作罢,我便留你一条命。”
离人绝哪里听得进去,断了一只胳膊,名册没找到,翟勇死了,接连几次折在花袭月手里,做事露出马脚,那段玉裁已然不会再轻饶他。
他唯有一个念头——他要同花袭月同归于尽。
花袭月见他攻势丝毫没有减退,后撤一步,气沉丹田,双掌划两仪之势,周身聚四相之风,搅动周身空气,呈气旋环绕流动,只见她身子一震,掌风呼啸而出,离人绝只觉如刀如剑刺入胸膛。
“哇!”一声,喷出大口鲜血,跪倒在地,全身已无法动弹,看着花袭月慢慢走到身前:“你。。你怎么知道的?”离人绝换了穴位,可仍叫花袭月摸着了规律。
“哼,”花袭月鼻间冷嗤:“穴位转换?这有何难,你以为这是你独创?你的师父早就会了,不一样是我师父手下败将,都说了,三脚猫功夫罢了。”
“噗!”又是一口鲜血,离人绝引以为傲的穴位转换大法,居然让眼前这个丫头片子轻松破解,他不甘心!他恨!不能再为师父报仇,登顶武林?不过是痴人说梦,自己连他的徒弟都打不过,离人绝摇了摇头,笑了,笑声干燥,无望。
只见花袭月抬手朝他颅顶拍去,离人绝缓缓闭上双眼,等死。
可那一刻没有到来,他张开眼,花袭月端着胳膊居高临下瞧着他:“念在你针上没有淬毒,我饶你不死,你武功已经废了,回去也是死,且你杀的人都是我讨厌的人,你走吧。”
花袭月转身刚走到大门口,只听“扑通”一声,“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花袭月嘴角一勾,回身看他:“还能走吗?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