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曲未终
菜不辣2025-01-09 11:383,675

  “宸儿,你让为兄如何说你好呢?”朱哲琰负手站在高处踱步,李乘歌沉默不语。众目睽睽之下,当朝公主将太监总管斩首,大内已经传开了。

  “你要杀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啊,你告诉朕,朕找个由头处理了便是。。你。。哎呀,”忽然朱哲琰话锋一转,笑意扬在脸上:“还好,朕是天子,明日就叫人把你那位朋友调来做总管如何?宸儿可满意?”

  朱哲琰满眼兴奋地瞧着李乘歌,期待她的感恩戴德。

  “陛下,乘歌当众杀人,有罪,请陛下秉公处理,将我移交都察院审理。”李乘歌俯身道,她不想看到朱哲琰那张脸。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妹妹。”说着朱哲琰下了登阶抬手扶李乘歌起身,李乘歌后退几步,朱哲琰的手臂晾在半空。

  “哎。。”朱哲琰轻叹一声:“你瞧,权力总会让人做出疯狂的事,若是放在从前,你断然不会如此,如今你贵为大黎公主,他人的生杀之权握在你手里,如何?是不是很痛快!”朱哲琰笑得很放纵,多年来的野心再也不用藏匿在他温良的假面之下。

  “陛下。”李乘歌起身冷眼瞧他:“当年那颗掺了相思子的红丸,是李平放进先帝丹药盒中的吧?”朱哲琰蹙眉假装思忖片刻,点头道:“好像是,朕也记不清了,时镜夷找的吕太医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先帝的药动手脚,若不是朕还有后手,恐怕。。。罢了”朱哲琰摇摇头:“反正人你也杀了,倒省了朕费心思。”

  李乘歌愕然,没想到他居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他叫李平带自己去见徐简生,便盼着自己替他杀了李平,若是他动手,定会叫人怀疑李平是替他做了什么事才遭到事后灭口!好好,好个朱哲琰,时镜夷自诩算无遗策,没想到这看似不中用的跛子棋高一筹,戏龙者反被噬,时镜夷与李长春段玉裁的下场又有何异?

  “陛下,乘歌要去探望太皇太后,告退。”李乘歌走出议事堂,身后还听到朱哲琰对她说:“宸儿,替皇兄问好啊。”

  到了慈仁宫门口,余尚宫出来迎她,余尚宫十六岁入宫,早已经过了出宫的年纪,如今两鬓隐约可见银霜,“姑姑,太皇太后如何?”余尚宫面容憔悴,摇了摇头:“太皇太后,恐怕时日无多,殿下,你要早做打算。”

  余霜在太后身边多年,看着朱哲琰长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早在朱哲琰断腿时,余霜便瞧出,这个孩子心性已然大变,可太后没瞧出来。

  数月前的宫变,是朱哲琰逼着太子谋反,事后镇压坐上了龙椅,那断了的腿,奇迹般地恢复如初,说明他自那时候起,便在暗中谋划。

  “姑姑,我乃一介女流,又是他的妹妹,不至于对他构成威胁”余尚宫看了她半晌,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什么不敢说,若老太后没了,她难得善终,她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跟我走。”余尚宫引着李乘歌去了偏殿,屏退其他人后,余尚宫关上了门。

  “殿下。”余尚宫俯身跪地拜了拜说:“奴婢有个不情之请。”余尚宫直起身看李乘歌继续说:“请公主殿下待太皇太后仙去放奴婢出宫。”

  这有什么难的,李乘歌不明:“姑姑。。。您是皇祖母身边的人,自是您自己为自己打算,不过,姑姑既然与本宫提起,本宫便允了,姑姑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余尚宫俯身跪地磕头道:“多谢殿下恩准。”

  “太皇太后身子一直硬朗,今年入了冬便一病不起,殿下恐怕不知缘由吧?”李乘歌面色杂疑,看着余霜。

  “因为杵击案的真相,”余霜瞧李乘歌脸色不见异常,料定她已然知晓了,“看来殿下都知道了,也对,殿下心细如发,可老太后不是,她当咱们陛下还是小时候那般温厚良善,直到陛下亲口对她说出自己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老太后震惊之余怒火攻心,又气又悔,这才一病不起。”

  杵击案,红丸案,郑贵妃暴毙,朱启天怎么死的,老太后一联想便知与他脱不开干系,她养虎为患,悔不当初。甚至说这些时,朱哲琰并未避讳余霜。余霜当时就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李乘歌屏气凝思,一言不发的,她知道,朱哲琰此时和盘托出,应是料到太后年事已高不能承受,会长病不起,不便再垂帘听政。

  只是她不明白,合宫上下也只有太皇太后真心待他,他怎么如此六亲不认。

  “哼。”余尚宫鼻间冷嗤,戏谑中带着无奈说:“皇家哪有什么真情真意,一切不过是为时局做出来的样子罢了。”

  “他怨先帝厚此薄彼,独宠朱哲钰,他怨太后为了朝纲稳固,不替他讨回公道,他的心里充满怨恨,连他的名字,“琰”他说不如“钰”好,他要做一位开天辟地的君主,他要将国号定为“天圣”如此大逆不道,太后怎可应允!”余霜越说越激动,眼角湿润:“若是太后当初由着他,恐怕如今也不会病着。”

  大黎开国皇帝朱启明,定国号启明年,朱启文登基本想改国号,可太后不准,依旧沿用“启”字,京龙之变发生后,朱启天能顺利继位,全凭太后一力支持,加之启天帝对启明帝敬重,继续沿用“启”字,可到了朱哲钰,他不仅要改,还要颠覆。

  “当年段玉裁设计京龙之变,皇祖母虽未参与,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吗?朱启文也是他的儿子,她为了皇权稳固,算计了自己儿子,如今被自己的孙子算计,不过都是轮回。”李乘歌看得清,说得直白,这一切业障不过是皇家为了权势明争暗斗得来报应。

  余霜一时语塞,李乘歌也流着皇家血脉,如果从小放在宫中养着,如今只怕也是这般会手足相残的性子,“姑姑是想说,如果我从小长在宫中,只怕也会争上一争是吗?”李乘歌哼笑一声:“那确实得多谢皇祖母任由段玉裁将我养在宫外,用以挟制朱家,姑姑不知道吧,我差点就死在段玉裁手里。”李乘歌的语气越发冷漠,皇宫的一切都让她无比厌恶,一个阴谋接着一个阴谋,无上尊贵的皇权脚下垫着尸山血海,却用金碧辉煌粉饰人间太平。

  余霜面上一怔,直摇头:“段玉裁怎会杀你?你在断头台那一次,是他求着太后救你的,只不过。。。”

  “只不过,太后让他用他最不能舍弃的地位来交换,可他不肯,对吗?”李乘歌冷眼瞧着余霜,在太后眼里,自己也是能为了朱姓天下可以牺牲的人。

  对猫儿狗儿一般的怜悯,李乘歌从来都稀罕,哪怕段玉裁并未下令叫四大上师追杀自己吗,可他也没有让他们力保自己,这与杀她有何异?

  “姑姑,本宫瞧皇祖母没有醒,不便打扰,等她老人家醒了,劳烦姑姑告知乘歌来过,”说着,李乘歌起身朝门外抬脚。

  “殿下!”余霜扑通跪地:“下一个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李乘歌缓缓转身,面无表情道:“不,下一个是启文帝和太皇太后。”

  朱哲琰为了确保无人再同他分权,无人再干政,太后和朱启文一个都不会留。

  李乘歌望着朱墙白瓦上停驻的乌雀,很是羡慕,她偏头对身后的小太监说:“你去备马,本宫要出宫一趟。”

  “这。。。”小太监弓着身子,不敢应,陛下不允许她出宫,李乘歌顿了半晌,说:“你不听本宫的话,本宫也可以像杀李平一般杀了你”

  小太监扑通跪地,磕头求饶,哭着说:“可我听了殿下的话,陛下也要杀了奴才啊!求殿下行行好,放过奴才吧!”

  李乘歌提起他的后领,“你跟我一起去,回来时我自会向陛下说明。”

  马车出了东华门,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朱哲琰站在城墙上瞧着,一旁的侍卫俯身道:“陛下,可要奴才跟着?”朱哲琰笑了笑:“不必,对了,”朱哲琰微微侧身说:“待会儿公主殿下回来,你要好好管教她身边的人,听明白了,徐简生?”

  徐简生垂首低声道:“是,陛下。”李平一死,朱哲琰就将他从钟鼓司唤到跟前,过两日,他便是徐总管了,日后便会传出,李乘歌为了拔擢他,当街杀了李平。

  马车停在一处堆满积雪的宅门口,大门紧闭,李乘歌唤人叩门,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地上的积雪塌进去不少。

  “李大。。公主殿下。”阿荆穿得单薄,跪在地上,膝盖没入雪中,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惊喜,甚至没有惊讶,那一战,少年的悲喜留在火光中,燃烧殆尽。

  李乘歌下了轿子往里边走,回身看了一眼说:“你们留在门口守着。”阿荆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冬日了,不冷吗?”“阿荆不冷,谢殿下关心”

  “府中伺候的人呢?”李乘歌见院中空无一人,狐疑道。

  “回殿下,都遣散了。”

  “他如何了?”“回殿下——”“阿荆!”阿荆句句带着“回殿下”三个字,让李乘歌好不习惯,往日的阿荆活泼淘气,如今判若两人,像一只木偶般。

  “回。。殿下。。。老样子。”阿荆怔了片刻,小声说道。

  “呼,”李乘歌叹了口气:“罢了,他人呢?”

  阿荆抬手指了指后院,李乘歌穿过中堂,迈入后院,院中的雪同门前一般,堆了很厚,一个人坐在树下,正仰头盯着光秃秃压满积雪的树枝发愣,那人的发丝松散地铺在身后,与地上的雪一般,都是白的,甚至比雪色更白。

  李乘歌瞧着那棵树,从段府的宅子,移栽到了李府,现今又在时府,从未开过花。

  “花婆非杀不可吗?”那人身子微微一怔,没有回头,李乘歌上前一步,说:“时镜夷,你既是没死,就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当初那支箭偏离花袭月胸口一寸,花袭月扎进时镜夷胸口的箭也偏了一寸,时镜夷宁愿她没有手下留情,可她偏偏要与自己两不相欠。

  “那一场暴乱,花婆是组织人。”时镜夷淡淡说:“非杀不可。”

  且不说,当日不知道花婆是那场暴乱的首领,失手错杀,倘若知道,也得杀。

  “她也是诏国人!怎么?你能下得去手?”

  “她不是,她是孔吟月,真正的黎国人。”

  “什。。么,什么?”李乘歌的心绪跌宕起伏,可她奇怪地发现自己对于花袭月的身份一点都不在乎,不管她是孔时月,还是孔吟月,都是那个嬉笑怒骂分明,喜欢闯祸惹事的花袭月。

  不等时镜夷解释,李乘歌一字一顿说:“我,不,管,她,是,谁,我,要,她,回,来。”

  时镜夷默不作声仰头看着芒白的天空,扪心自问:她还回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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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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