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袭月走了半道,忽想起那姜府似是在哪听过,在哪呢?她咬唇一拍脑门,是了!
那杏儿就是被掳去了姜府!
可谓是搂草打兔子——顺便的事。
只见她嘴角一歪,计上心头。不由得步子越扯越急,刚到下京城门口,远远望到一玉面长身的飘逸男子,坐在茶棚下有一眼没一眼地望着城门口。
花袭月远远瞧见叶枕舟,奔奔跳跳大喊:
“师兄!”
叶枕舟见花袭月安然无恙归来,心下松了口气,赶忙起身迎上去。
“阿月,师兄没用,花婆……花婆怕是让大理寺捉了去。”
见叶枕舟一脸愧疚,花袭月盈盈一笑:
“无妨,师兄,过几天花婆就能回来了。”
“哦?”
叶枕舟不明所以。
“我与那时镜夷做了笔交易。”
叶枕舟面色大变:
“阿月,可是那差点要了你性命的大理寺少卿时镜夷?”
花袭月连连点头:
“正是。”
“这人心思深沉,出手狠辣,你当真信他会守诺言?”
花袭月偏头一笑:
“师兄,我何时说过我信他了?你忘了师父教过我们什么了?凡是交易,利于自己多二三便可做。”
即便没有杏儿的事,他时镜夷有求自己的事,也是可作为裹挟的筹码,除非他为自己留了后手,就凭那让人内力消散的毒吗?哼~当我云隐派是吃素的,江湖人称“自在仙道人”的掌门,对各种丹药如数家珍,那继承衣钵的叶枕舟自是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花袭月面上挂了些许得意,伸出芊芊素手:
“师兄且替我瞧瞧,这毒可有解?”
一听花袭月中毒,叶枕舟面色一怔,赶忙搭了上去。
屏气凝神片刻“嘶”了一声,瞧这脉象不似中毒,但花袭月体内内力流淌缓慢,似是被堵住一般。
“如何,师兄?可有法子替我解?”
叶枕舟迟疑片刻:
“可解,只是需要费些时日,这毒蹊跷。”
“何解?”
叶枕舟盖住花袭月的手腕,踱了两步:
“你可记得有一年,江湖忽现一本秘籍?”
花袭月点点头,那本秘籍的抄本,她与叶枕舟偷偷瞧过,招式奇异诡谲,这就罢了,只是那运行内力的方式极其特殊,需自下而上,着实倒行逆施,若是从小便以此方式练功倒无损,可若不是,练了此功只会使得体内两股真气对抗,长此以往经脉俱损,神形俱伤。
可若练成,短期内便可成为宗师级别的人物。
这等诱惑,江湖中人无一不趋之若鹜。
连云隐派弟子也经不住诱惑,偷偷练起。
那时间江湖多了许多疯傻痴呆,但好歹也算是保住了性命,还有甚多不仅武功全失,还要遭受对冲内力如火如砭的痛苦,只得以结束性命为代价了了这痛苦,只因——无药可医,无医可治。
派中弟子见多了这下场,惶惶不可终日,纷纷跪在掌门面前求活路。
掌门终日唉声叹气,恰得旧友提醒,减缓内力流淌,假以时日,或可让原本的内力缓缓冲撞后来者,恢复真气运行。
于是,掌门夜以继日查籍抄典,练出这等丹药,令弟子服下慢慢将养。
自那之后,江湖便无人再提起这本“害人”的秘籍。
“是转流丹?!可他——?”
叶枕舟摇摇头,他也不知时镜夷为何会有此药,那是师父的独门,方子并未公开,怕的就是有心人借转流丹继续练那邪功,若真练成,需要不断地取人真气,续住那倒行逆施的内力,若续不住,全身武功尽废。
“可我没有练那邪功,若我强行运功突破,会怎样?”
叶枕舟自是无法回答,他也没料到,师父这救人解药竟也可当毒药使,但这解药的解法又是什么呢?”
说话间,俩人已经回到簪花楼,叶枕舟示意花袭月运气打坐,自己打算用内力替她冲一冲。
可这叶枕舟的内力刚入了花袭月体内便被打了回来,掌心一震,赶忙收了手。
花袭月愤恨道:
“罢了,师兄,再想别的法子吧!”
话音刚落,似是想起什么事:
“对了,师兄,我要的东西你可替我准备好了?”
叶枕舟起身拿过一个包袱递给她:
“还是原计划吗?”
花袭月摇摇头:
“怕是有变,我得去趟姜府,这些时日要劳烦师兄替我寻药。”
“去姜府?”
“这交易便是替他偷本账簿,师兄且放宽心,不会节外生枝,这点内力,浮光掠影还是使得出的。”
花袭月的轻功,叶枕舟自是知道的,若只是顺手牵羊他倒也放心,只是以花袭月的性子,这交易她应得如此痛快,只拍还有旁的打算,自己若执意阻拦,反倒叫她生厌,倒不如暗中行事,确保她的安全。
见叶枕舟沉默不语,花袭月翩然一笑:
“只是这一遭让那时镜夷称心,我便不那么称心了。”
叶枕舟知她何意,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什。
花袭月定睛一看,乐开了花,那是一支短箭,箭头上刻着“夷”字。
果然,叶枕舟得师门真传,见厉害于先机,且不说原先他仿来这短箭有何用,但如今看来,他倒是能算到自己的打算。
***
第二日,花袭月乔装成卖货的史丹人,打姜府门口过。见府中一管事模样的人驾车外出,便偷偷跟上去。
姜府马车停在骡市口,一个婆子迎了上去,推推搡搡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看样子是人伢子。
那管事手揣袖口眼睛上下打量几个孩童,忽然伸手捏住一个孩童的下颌仔细看了几眼,其余几个也让仆从一一检查过,开口跟人伢子讨价还价。
花袭月仔细数了数,一共六名孩童,两男四女。心下疑惑,这姜府虽说家大业大,可找那么多毛没长齐的孩童做甚。
只见仆从返回马车拎出一股麻绳将他们绑成一条,待那管事付过银两,便驾马车离开。
那六名孩童被一根绳牵住,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眼看到了姜府门口,那马车却打了个弯,绕至后门,那后门被几颗大树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花袭月跟得紧,怕是也不知那影影绰绰的树后竟隐藏着一道小门!
小门打开,花袭月见到一个熟悉的人脸,江湖人称擎天虎——秦达!
这秦达原先在漕帮是个一等一的人物,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名声在外,令人胆寒。此人生得面目可怖,两鬓虬髯,长了一双蒲扇大手,腰后别着两把大锤。
天生力大无比,一锤曾将一艘渔船砸成两截,走船的遇上他无一不胆丧魂惊。
只几年前,堂上出了位胆大如斗的官员,令水师四面环江,围追堵截,将漕帮全数剿灭,剩下的乌合之众也收入朝廷麾下,不敢作恶。有传言,这秦达不肯服法,被当中刺穿胸膛,跌入滚滚江河之中喂了鱼。
如今他出现在姜府,想来当年那大人雄绩也是真伪难辨。
花袭月想到这里心下犯难,若是没中毒,这秦达必不是自己对手,可……一个后门使了这么号人物看守,就怕园中还有其他高手,冒然闯入,恐不能应对周全。
只得耐心蹲守,待入夜找机会潜入了。
***
是夜,更夫打滴水巷敲过,二更天,四下寂静。
花袭月正待潜入,那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管事做贼般撑着脑袋左右打量,稍后低声对后面的人说:
“麻利点,扔去鬼河,让人瞧见,小心你们的脑袋!”
话音刚落,三个小厮扛着麻袋鱼贯而出,行色匆匆上了一辆马车,驶往下京鬼市方向。到了地方,小厮将麻袋拉出,正准备往河里丢,脑后忽觉吃痛,顿时身子一软栽倒了。手中麻袋脱落,滚了几圈被河边石头拦住。
花袭月如法炮制,将另一个小厮也打昏。
驾车那小厮一见这情景,这光景,三更天,三更天是鬼出没啊!顿时滑下马车双膝往地上一砸,双臂抖如筛糠:
“各路鬼神,凡有惊扰,切莫怪罪,小的贱命一条,不值鬼神大人们脏了手啊!”
花袭月从树后现身,厉声呵斥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姑奶奶是人是鬼?!”
那小厮见是一史丹打扮的年轻女子,魂魄才归了位,咽了口唾沫:
“是是,是姑奶奶神仙,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小的也是听人差使,人头别在裤腰带上,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花袭月指着麻袋问他:
“那是什么?”
那小厮不敢抬眼看她:
“是……是……府中病死的杂役。”
见他眼神闪烁,花袭月欺身上前,拎住他的领子将他往那麻袋跟前一摔:
“打开!”
小厮哆嗦着双手,将那麻袋解开,撸了下来。
花袭月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白天从人伢子手中买进府的其中一名女童!
白天还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却是七窍流血死状惨不忍睹!
花袭月连着解开其他几个麻袋,是那几个孩童无疑。只是还少了一个女童。
这些孩童遍体鳞伤,除了毒死的,还有被钝器砸碎脑袋的,被剑扎成蜂窝的,死状令人变色。
想来自己初入江湖,虽杀了不少人,无一不都是给了个痛快,一招毙命。
这姜府的手段极其残忍,拿活人当靶子炼药,如此视人命为草芥,朝中必有后台,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简直骇人听闻!
“我且问你!一年前有个叫‘杏儿’的姑娘入了姜府,如今人何在?!”
那小厮见花袭月眼神狠厉,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便知她不是个好惹的,只得乖乖回答:
“杏儿,杏儿她……她难产死掉了。”
花袭月冷笑道:
“你若不说实话,我现在便让你见阎王!”
花袭月这一声呵,吓得小厮刚回归的三魂七魄又散了两魂六魄。
“是……是六夫人!六夫人说去母留子,待杏儿生产完,叫人埋在她兰花园里沤肥了。”
好!好!看来是不用筛选了,倒省了自己一番功夫。
花袭月垂眼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厮:
“今日,我饶你一命,你那两个同伙恐怕得留下了,回去以后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多谢姑奶奶饶命,小的今晚什么都没瞧见,也没听见!”
花袭月按着小厮的脖子叫他写了一份罪状塞进怀里,转身跳至另外两个小厮身边,双手抱住颈两侧,用力一扭,只听“咔咔”两声,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那小厮倒抽一口凉气,双膝酸软挣扎几次才站起身,身子不住打颤。
花袭月勾唇一笑:
“若你今晚说出去,这张罪状便会出现在大理寺,大理寺可不会像姑奶奶这般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说罢,遁入林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