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棵梧栖树似被斧子劈过,树身布满大大小小的裂口,裂口里渗出乳白色的液体,树皮被削出坑坑洼洼的伤口,伤痕累累。
“造孽啊。”苏老三起身走进梧栖树,忧心道:“难怪神树会降下诅咒。”
“那口子里流的是什么?”花袭月捡起一根树枝沾了沾,凑到鼻间闻了闻,苏老三一把上前打掉她手中的树枝,惊恐道:“这有毒,千万不能碰!”
这毒,便是叶枕舟说的让人求生无门求死不得的梧栖树毒。乳白色的液体顺着树干流下,浸入地面,地面湿答答的,偶见几处水洼,流势朝着山下。
“咻!”的一声,一支穿林箭射在树干上,溅起几滴毒汁,几人撒腿躲开,“追上来了,在这打,风险太高。”李乘歌低声说。
“不,在这打更好。”花袭月淡淡道,提着手中的刀,手腕一转,刀身没入树干,再拔出时,刀上裹了白浆,冷哼一声:“想必,他们比我们更清楚这毒的厉害。”
“不可!”苏老三大喝一声,“这是神树,在这打,神树要遭殃的!”
花袭月看他,冷声道:“滚开,没用的东西,一会可别拖我后腿。”
说话间,一支箭贴着她的鬓边擦过,耳边擦出一道血痕。
“妈的!”花袭月骂了一声,抬脚踢开苏老三:“怕的话,滚一边躲起来,别碍事。”
“阿月——”李乘歌抬手想去看她的伤口,花袭月偏头躲开意味深长看了李乘歌一眼,随即一笑:“这一战,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李大人打算手下留情吗?”
李乘歌身子一怔,讪讪收回手,低头道:“我不过是——”
话没说完,远处密林,出现黑压压一片盔甲之躯,与他们打架,怕是难活。
四人各自站好方位,准备迎战,对面呼声起,惊得林中鸟四散,叶枕舟扫了一眼,足足百人有余,方才天坑一战,已耗了些力气,现在即便杀退敌人,再来一波,便无力招架。
“你们先稳住,我去去就来。”说罢,身子一跃,朝天坑方向,李乘歌瞧了一眼,横在他去的方向。
“接着。”花袭月抬手一掷,将淬了毒的刀扔给她,“你呢?”
花袭月摊开双掌,挑眉道:“你不恼我就成。”她还是要用呼雷掌。
说罢,她身子一沉,划掌于胸前,闭上眼睛,沉气丹田,倏然双目一开,戾气着脸,纵起飞身朝对面跃去,犹如龙眼飓风,双掌一推,刮倒一片树林,敌人叫她推出数丈开外,铠甲皲裂,倒地不起。
“呕”花袭月身子一弯,啐出一口鲜血。
“阿月!——”花袭月朝后伸手,示意她别上来。
李乘歌眉心紧蹙,她这一掌的威力较上一掌弱了许多,想必是内力耗得差不多了。
“好,好,不愧是呼雷掌,倒让你练成,比你阿父阿姐还要厉害许多。”人群中走出一个戴面具,着褐衫的男子,那男子拍手赞叹道:“只可惜,你这精进过的呼雷掌要耗费更多的内力吧,方才天坑已经试过了,现在打不出第三回了吧。”
花袭月冷哼一声,起身抬手擦掉唇边的血:“那你试试?”
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支判官笔,银光闪闪,这声音,这武器!李乘歌冲上前挡在花袭月身前:“季上师!你为何。。。?”
正是山旧派四大上师之一季无常。
“呵,乘歌啊。”季无常摘掉面具,冷眼打量着李乘歌:“掌门说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狗,我还不信,嘶。。现在看来,你与孔家余孽混在一起,倒还真是自甘堕落,无药可救。”
李乘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个人,还有他说的话:“季上师。。你——”
话没说完,季无常一跃而起,抖着银光直逼他二人。
李乘歌将花袭月推开,举刀挡在身前,季无常笔锋一转,身子回旋,手臂一挥“铛”的一声由上至下劈在剑上,刀断成两截,笔尖从李乘歌额头直直划下,双瞳之间只觉寒光刺目,再睁开眼睛,季无常已然背手伫立在她面前,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李乘歌只觉前额刺辣辣的痛,伸手一抹,指上染血。
一阵寒意从她后颈灌入,方才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已然没命了。
“乘歌,你不是我的对手,这人。”说着瞥了一眼花袭月:“我杀定了。”
花袭月此刻顾不上许多,盘腿打坐,聚丹田之气,只盼着李乘歌能多撑些时间。
苏老三见状,提着刀冲上前,方才那一幕,着实让他胆寒,可他鬼三刀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大喝一声:“看刀!”吼声破音,似是在为自己壮胆。
李乘歌心急,这苏老三贸然冲来,无疑是送死。
果不其然,苏老三人还未到跟前后脚绊前脚,跪在地上,季无常面无表情抬手一甩,判官笔夹杂着劲风,飞向苏老三,苏老三不知死活地拿刀横在胸前,“叮”的一声,判官笔刺穿大刀,插进苏老三胸口,“噗”一口鲜血喷在空中,苏老三直直朝后栽了下去。
季无常走过去,一脚踩在苏老三胸口,拔出判官笔,苏老三抽搐几下,没了动静,季无常鼻间冷嗤:“不自量力。”
回身看李乘歌,不知李乘歌何时又捡了一把刀,单腿直立,做揽月式。
“哼,在我面前使闭月剑法?好,我倒要叫你瞧瞧,什么叫闭月剑法。”
季无常以笔作剑,同样摆出揽月式,只见他判官笔出,走势如蛇,银光如虹,缠上李乘歌的大刀。
他的招式,如山岳巍颤,如猛浪拍岸,势不可挡,李乘歌在他的攻势下,节节后退,疲于招架,同样的招式,季无常如泰山压顶般倾覆而来,这就是悬殊。
不多时,李乘歌便力竭招架不住,季无常翻手一挑,大刀脱手,判官笔横抵她的喉咙,季无常冷声道:“你若就此回头,为师留你性命。”
李乘歌攥紧拳头,咬牙道:“要杀我,是他的意思?”
季无常后撤半步,露出阴森的笑容:“你呀,你呀,放着好好的相国义女不做,等他荣登九霄,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偏偏要去做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跟他反着来,屡屡坏他的好事,你叫为师拿你如何是好?”
李乘歌冷笑一声:“那你又有什么好处,这般为他卖命?”
季无常摇摇头,“你错了,我不过是还他个情罢了。”说罢,背过身,缓缓道:
“当年他把我从死牢里捞出来为的就是今日的筹谋,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原来的名字叫作‘青无涯’。”
青无涯,青天判官青无涯!二十年前,因着一个村子修路挡住他的去路,他竟屠了一个村子人!李乘歌后心冷汗迭迭,青无涯这个人她只听过,没想到还活着!自己还叫了他那么多年师父!
当即,胸中怒火中烧,趁他得意,抢过他背在身后的判官笔,朝他后心刺去。
季无常轻松侧身躲过,右手缠上李乘歌拿笔的手,手掌一错,“咔擦”,李乘歌左臂脱臼,手一松,被季无常抽出,顺势扎上她的左肩,将她钉在树上。
钻心地痛直冲大脑,瞬间,李乘歌冷汗淋漓,抬头不经意瞥见花袭月出掌朝季无常后心拍去。
季无常听到掌风,拔出判官笔,旋身躲开,定睛看着花袭月,戏谑道:“怎么,想报仇?你们孔家可没一个能打地。”
花袭月浑身战栗,脑中混乱不堪,头痛欲裂,脑海中是惨死地阿姐和阿父,那画面越来越清晰,与她记忆中的画面完全不同。
她看见火光中,阿父匍匐在地,身下压着阿姐,一支判官笔刺穿了二人,阿父看着她喉咙发出“咯咯”的声音,叫她“阿月,快走啊。”
黄蓝业火中走出一个人,露出森森笑意,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与面前这个人重叠在一起。
花袭月拼命甩头,咬破虎口,瞬间,强烈的疼痛直冲颅顶,她清醒许多。
她将全身内力聚在两掌之间,舌尖将唇边的血舔进口中,咽了一口唾沫:“是你啊,我就觉得那支笔,好生眼熟。”说着半屈膝,脚尖划出一个弧,双掌一震,纵身朝上跃去,季无常倒转判官笔,双臂震开,展如鹰扑。
“阿月!不要!”
却见花袭月从空中倒吊,直坠地面,迎着判官笔推掌。
季无常没料到她不闪躲,直直拍向他双肩,判官笔刺穿她前胸,没入身体半截,她的双掌拍在季无常双肩,季无常双脚陷进地面几寸,双肩震荡。
但也仅此而已,花袭月瘫坐在地上,前襟已让鲜血浸透。
“哼,不过如此。”季无常冷笑着,抬出脚,徐徐走近花袭月,踩着漏在外边的半截判官笔往她伤口里送,血水顺着他的靴子边缘渗出,花袭月手抠着地面,毫无招架之力。
“啊!——”就在这时,李乘歌倏然,起身撞向季无常,自己摔在花袭月身旁,季无常打了个趔趄,看蝼蚁般盯着她二人说:“看来,要把你二人穿在一起了。”
花袭月“咯咯”笑出声,摸着伤口,两指伸入,咬着牙将判官笔拔出,塞进李乘歌手中,看了她一眼,翻身抓起一把泥土,抛向季无常,顺势抬腿一提,将李乘歌踢了出去,李乘歌握着判官笔,趁机刺向季无常,季无常抬手竟发觉不知何时让花袭月锁了穴道,一时间动弹不得,眼看李乘歌逼近,蓄力冲破肩头穴位,出手推李乘歌受伤的肩头,李乘歌肩头吃痛,抓上他的手腕借力身子倒翻,双腿盘住季无常的脖子,从侧面将判官笔送进季无常的喉咙,霎时,季无常喉间鲜血喷涌如柱,直直朝后栽去,双眼大张,死不瞑目。
李乘歌跌在他边上,爬不起来,偏头朝后看去,花袭月也正躺在地上仰着头看她。
二人相视一笑,花袭月轻松道:“现在可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杀得了我们了。”李乘歌将头偏向另一处,那些铠甲兵举着长枪,迟迟不敢上前,这一等一的高手,毙命于她二人手下,没有下令的人,还在观望。
“这下真要扎成刺猬了。”李乘歌打趣道。
“上!她们不行了!杀了回去讨赏!”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铠甲兵握紧手中长枪,大呼着冲上来。
“轰隆!”地面微微颤动。她二人面面相觑。
“轰隆——轰隆——”又是两声,地动山摇,只见前边地面出现裂缝,不过一夕间,裂缝越裂越大,地面塌陷,生生将她们与对面隔出一道地缝,二人无法起身,不知地缝深浅。
可前边冲锋的铠甲兵掉下去就没有再上来。
不知谁人喊了一声:“撤,撤。”
铠甲兵如惊鸟般,片刻,撤的不见踪影。
二人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
“阿月!乘歌!”一个人影从山下一跃而上,后面跟着三条人影。
“小师傅!”离人绝怎么也来了。
花袭月只觉困意袭来,眼皮撑不住,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时镜夷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脸。
他看起来很着急,他说:“阿月,阿月,别睡。”
“啪”花袭月脸上挨了一巴掌,倏然张开眼骂道:“你他妈——”
时镜夷迅速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嘴里:“撑住,现在不能睡。”说着将她拦腰抱起。
花袭月有气无力瞥了一眼李乘歌,叶枕舟正扶着她跟在身后。
再听,阿荆再后边抱怨道:“这人是谁啊,这么沉,喂,死没死,没死自己起来走啊。”
离人绝经过季无常身边,陡然一惊:“季。。季上师?”
“他是青无涯。”李乘歌只觉步子越来越沉,忽然,叶枕舟抬开她的手臂,走到她身前,身子一躬,淡淡道:“上来吧。”
李乘歌顿了片刻,双手搭在他肩头,叶枕舟起身抱住她双腿:“抱紧些。”
“时大人,太子。。。”
“死了。”时镜夷走在前头,闷声来了一句。
“怎么死的?”李乘歌心中一提。
“妄图篡位,谋害先帝,兵败出逃,于琼劳山被堵,滚下山崖,粉身碎骨。”
时镜夷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李,叶二人皆是面上一怔。
花袭月刚刚闭上的双眼,缓缓张开,盯着时镜夷的下颌,时镜夷冷色注视着前方,不看她,又是琼劳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