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鸟鸣,伴随窸窸窣窣小动物活动的声音,李,花二人醒了。面前的火堆已经熄了。
“师兄,你哪来那么大一把刀。”花袭月揉了揉眼睛,看着叶枕舟身旁躺着一把刀。
“捡的。”
“咦。。这把刀有点眼熟。。好像是——”
叶枕舟食指放在唇边:“嘘。”
随即指了指不远处,昨夜几人已然觉察到身后有人跟着,那人呼吸重,步子沉,似是个练家子,一直同他们保持距离,几人觉得倒也不必即刻揭穿。
李乘歌点点头,低声道:“苏老三。”
几人脚下施展轻功,进了林子,不多时便是十多里开外,花袭月放慢脚步:“这苏老三跟我们做什么?”
“或许不是跟着我们,只是想进这个村子,昨日在我之后,如法炮制进来的。”
昨日苏老三离开,几人便觉得奇怪,那人不宿在他们客栈,却日日来客栈喝茶,总是一个人来,想必是为了搭上话。
应是听几人提起过要去打马度,刻意接近。
那一身刀客打扮,加之脸上一条长长的疤,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
“他该不会是为了梧栖树来的吧,想偷果子,砍树皮?”
“那他倒是个不怕死的。”
“我早年间随师父游历,听说过江湖上有一号人,叫作鬼三刀,脸上有一道刀疤,不知是不是此人。”叶枕舟将大刀换了一边背着,李乘歌瞧见,伸手要接,叶枕舟摇摇头,示意无碍。
“那他是不是很厉害,鬼三刀。。。倒是挺唬人。”
叶枕舟嗤笑一声:“倒也不一定,江湖上有名号的并不全然是高手,叫他鬼三刀,是因为,此人出招就三刀,死便死,不死他也不会出手了。”
“溪舟。。也游历江湖,可有名号?”李乘歌好奇地问道。
“假面书生。”不待叶枕舟回答,花袭月不假思索道,这名号是时镜夷送的,时镜夷说他皮笑肉不笑,脸上总是挂着瘆人的笑意。
叶枕舟停下,惊诧道:“我何时有的这般名号?不是玉面书生吗?”
李乘歌莞尔一笑,玉面倒是更符合他。
“姓时的给你起的,大概嫉妒你玉树临风吧。”
花袭月打趣道,这时镜夷若不是时常板着脸,倒也生得一副好皮囊。
叶枕舟哑然失笑,又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脸颊。
“溪舟,是货真价实的玉面书生。”李乘歌说得一脸真诚,倒叫叶枕舟有些不好意思。
叶枕舟掩口轻咳一声:“你与时镜夷何时这般熟络了,还开起玩笑?”
花袭月偏头匪夷所思道:“不熟啊,但他不是我的敌人。”
不知为何,时镜夷那日的话,她是信的,越发觉他的神态有些熟悉。
“到了。”
李乘歌指着前面村口,村中有袅袅炊烟升起,有人背着篓出去,也有人抱着柴回去,鸡鸣牛叫,倒也是个静谧的小村落,看起来一切正常。
若非要寻一处不寻常的,倒是,村口有一个奇怪的人,看到他们手舞足蹈的,傻乎乎的。
走近一看,全身衣服虽是落了补丁,倒也算干净,只是口歪眼斜,嘴角口涎流到脖子,咿咿呀呀的很是激动。
“好像是个傻子。”那个傻子看到叶枕舟扑了过去,叶枕舟闪身一躲,傻子扑倒在地,呜呜哇哇的鼻涕眼泪齐流。
“陈狗!回去!”几人回过神,见一位鹤发苍颜的老者拧着眉头站在那。
“陈狗?他叫陈狗?”“扑哧”花袭月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
李乘歌不解地看着叶枕舟,叶枕舟面上有一丝难为情:“我师父,俗家名字,叫作陈狗。”
李乘歌想笑,又觉得失礼,只得抿紧唇线。
“三位怎会来此地?没听说我们村闹时疫吗?”老者中气十足,只是不太友善。
“哦,老人家,我们兄妹三人路过此地,想借宿几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哼!路过?”老者鼻间冷嗤:“怕是听说梧栖树要结果子,打它的主意吧。”
“老头。”花袭月往前一跳,柳眉一竖:“谁稀罕什么果子,又不是不给钱,你阴阳怪气做什么?”
老者后退半步,指着她的鼻子,磕巴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老伯,我们真的是路过,没有恶意,我妹妹不懂规矩,我一会管教她便是,我们会付钱的。”
老者目光扫过几人,转身背过手:“随我来吧。”
三人跟着老者进了村,小路两旁三三两两村民的眼神扫在他们身上,眼底是说不出的冷漠,与防备。
“老人家,怎么称呼。”
叶枕舟上前一步,与老者并肩,“房久伤。”
房久伤不曾看他。
“房老,来前听说这村子闹时疫,晚辈瞧着,倒不像那么回事。”
“时疫?那是诅咒,没人搅扰树神,自然是没有诅咒,你们几人住一晚就走吧,我们这不收留外人。”
“哎。”叶枕舟点头应道,回身看了李,花二人一眼。
花袭月拍了拍李乘歌,指了指身后:“你瞧,那个傻子还跟着我们呢。”
李乘歌看了一眼叶枕舟身上的大刀,恐怕陈狗跟的是那把刀的主人。
房久伤带着一行人到了村子最偏的一处茅檐草舍,草舍院中杂草丛生,磨盘滚的东一角西一角,花袭月伸手拉门,“哐”门身斜了半边。
“这没人住,你们凑合一晚吧,晚点我让人送些吃的来,晚上别乱走,山上有野兽,走丢了,没人找你们。”
说着深深看了几人一眼,出去了。
陈狗规规矩矩地坐在院中一根劈了一半的木桩子上不肯走,让房久伤硬扯走了。
“溪舟,你有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李乘歌将小桌几倾斜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包裹放在上面。
叶枕舟点点头,抬手剥落凳子上的蜘蛛网,方才进来时,瞧见的那几个人,脸色呈青灰色,一脸病态,可行动却如常人一般,只有房久伤的脸色是正常的。
“既然这打马度没有时疫了,为何还封锁着,不让出去。”
花袭月不解道,起身朝窗外看去:“那个傻子,在树后躲着,该不是专门盯着我们的吧。”
叶枕舟握住那把大刀,摇头:“他是盯这把刀,或许他认识这把刀的主人。”说着,叶枕舟将刀上缠绕的布褪去,一把锃黑的利器呈现在脸前,他敲了敲,刀身发出闷闷的响声,同一般铁铸刀不太一样,李乘歌神色一顿,这把刀的成色与她腰间的青隹一模一样!
叶枕舟没注意到李乘歌已经解下腰间佩剑藏在草堆里,他摸出火折子,置于刀尖火烤。
片刻过后,叶枕舟将刀剑抵在地面,轻轻一压,那刀剑果然弯曲,极有韧度。
“苏老三是打马度的人?那他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进来?”
花袭月拿过那把刀,翻来覆去打量着,“你们看”,忽然她将刀身朝下,刀柄朝上,刀柄末端刻着一个“陈”字。
李乘歌起身,走到窗口,朝陈狗摆手,唤他进来。
陈狗躲在树后,露出半边脸,小心张望着,就在陈狗探出身子的瞬间,脑袋后面被什么砸了一下,陈狗捂着后脑,哇哇大叫,跑远了。
花袭月正要去追,“阿月,”叶枕舟叫住她:“别追了,那片林子我们不熟悉。”
“可院子有别的人啊。”
叶枕舟轻笑道:“无妨,晚上他自会现身。”
房久伤送来了饭菜的时候,天还亮着,花袭月看着满桌子能淡出鸟的吃食皱了皱眉头:“老头,你们村里人不吃肉吗?那些鸡啊,鸭啊,能弄来吗?我们给钱,双倍。”说着看了眼叶枕舟:“我阿兄阿姐有的是银子。”
房久伤鼻间冷哼:“有钱又如何?现在不是收成的季节,村民还得靠着鸡鸭下蛋呢,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对了,一会夜黑别出门,村里要引魂了,你们要是不听的话,让招走了魂可别怨老夫。”
“多谢房老,我们知道了。”李乘歌按住花袭月道谢。
待房久伤走后,几人默不作声拿出自带的干粮啃起来,叶枕舟将凳子拼了拼,说:
“休息一会,今晚有的折腾了。”
子时四刻,屋内卷进一阵阴风,吹灭蜡烛。
屋外响起铃声。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三声过后。
一声长调起:“时间到~~~走吧~走吧~”
这声音在空荡荡的村落里,异常诡异苍凉。
“过桥了~~~去吧~去吧~”
“哪有桥?”花袭月隐在树后。
引魂队伍前头那人一头鹤发,擒着三清铃,边唱边晃。
身后跟着的村民低着头,手里朝空中抛着黄符,行动迟缓,仿佛抽了魂魄的空壳。
只见队伍停在溪边,老者唱道:“喝了吧~~跳吧~跳吧~”
那些人纷纷捧起手中的碗仰头灌了进去,起身原地蹦了一下。
“走~~~!”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三清铃响个不停,发出刺耳的声音,花袭月蹙眉捂住耳朵。
那些村民仿佛早已习惯,麻木地看着抖动的三清铃。
这铃响个不停,吵的花袭月脑袋都要炸了,正打算出去折断老头的三清铃,一张黄符正正好好贴到她前额。
“他妈的——”花袭月气急一把扯下,忽然天旋地转,倒下那一瞬间,看见李乘歌与叶枕舟整整齐齐地躺在自己不远处。
昏昏沉沉间感觉身子被人抬起,使劲张开眼,却只能透过眼缝看到几团模糊的人影,正是方才那几个村民,此刻他们双眼空洞,似是没有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