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湘儿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薛珍珠。
“嗷~我知道了,”花袭月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薛珍珠:“你不是薛珍珠,她不是赵湘儿,你俩使了一出移花接木啊。”
“珍珠,”薛珍珠叹了口气,“别怕,人是我杀的,你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家做薛家的大小姐了。”薛珍珠的脸上是如释重负,是噩梦终结的释然。
“湘儿,我不会再离开你了,”赵湘儿拭去眼角的泪,“你的人生,我还给你。”
说着赵湘儿指了指自己,看向李乘歌说:“我才是薛珍珠,原本要嫁给贾修的人是我,湘儿是替我嫁过来的。”
薛珍珠与赵湘儿都是青州人,薛珍珠爱看戏,赵湘儿是唱戏的,赵湘儿的阿兄赵云泽是班主,几人因戏结缘,薛珍珠从不拿他们当作戏子,她拿赵湘儿当姐妹,她与赵云泽互生情愫,赵湘儿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可薛家毕竟是大户人家,岂能把姑娘嫁给一个戏子?薛父知道后,大发雷霆,恰巧花月城的富商贾修由方展引荐给当时同为青州同知的薛成业,薛成业与方展是同一期的考生,也是薛父的表弟,贾修听闻薛家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嫡女,虽家世地位不显,但也足够与商贾之家匹配,原本薛父是不同意的,可赵云泽听说后急得上门求亲,闹得满城风雨,薛父颜面扫地,将赵云泽打的下不了床,匆匆将薛珍珠推上花轿嫁了出去。
青州到花月城要走个把月,薛珍珠日日以泪洗面,赵云泽不吃不喝,眼瞧着人要没了,赵湘儿实在是不忍,跟了薛珍珠一路,最终找机会说服她由自己替她嫁过去,贾修原本就是为了娶一个身份体面的夫人,人长得什么模样,他是不在意的,他的府中不缺美娇娘,所以他并未见过薛珍珠。
赵湘儿嫁过去以后,贾修待她不错,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薛珍珠与赵云泽也去了端州过着清贫但圆满的日子,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只是一年后,因的薛父之前的一顿打,埋下了病根,赵云泽身子一直好不利落,冬天还没过完,就死了。
薛珍珠悲痛欲绝,打算投奔赵湘儿,去之前先捎了一封信,告知她兄长的噩耗,这封信被贾修截获,贾修派了人去青州打听,还叫人捎来薛珍珠的画像,这一看不要紧,他娶进来的同这画像上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再一打听,知道了薛珍珠与赵云泽事,恼羞成怒,对赵湘儿拳打脚踢,不顾她当时还有五个月的身孕,孩子就这样没了,他以告发薛家骗婚为由威胁着赵湘儿,从此,赵湘儿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不敢跑也不敢报官,更不敢与薛珍珠联络。
薛珍珠在端州左等右等不见赵湘儿的回信,以为她是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她阿兄,便只好留在端州找份营生糊口,这才遇见了崔老爹一行人,打听起花月城的事,这一打听,才知道赵湘儿嫁的人并非善类,她便求着崔老爹教自己唱戏,要知道,唱戏的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薛珍珠争气,仅仅三年,学得八九不离十,便同崔老爹商量着去花月城,有了周密的计划,崔老爹也想为崔秀报仇,一行人便动身去了花月城。
赵湘儿听说繁花楼住了从端州来的戏班子,便惶惶不安,求了贾修放她出去看戏,那一次是贾修陪着她一起去的,俩人台上台下只看了一眼,心中百感交集,唱完戏,薛珍珠打算与赵湘儿相认,却见赵湘儿微微摇头,神情很是畏惧。
赵湘儿一心想叫薛珍珠远离是非之地,没有透露过多,但时不时来看戏,看完就走,从不与薛珍珠做过多的接触,薛珍珠开始以为,贾修虽非善类,但对赵湘儿还不错,赵湘儿担心事情败露,才急着赶薛珍珠走,直到几个月前,贾府死了一个小妾,薛珍珠才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小妾,连生说,是吓死的?”李乘歌问道,“没错,是吓着了,但没死,是贾修把她推进府中的莲花池里淹死的,因为。。她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赵湘儿满眼愤恨,幽幽地说。
“她看见了养在你身上的阴冥虫,是吗?”叶枕舟看着赵湘儿,那阴冥虫吃饱喝足能有一只幼年团绒一般大,是个人见到白花花的大虫子趴在人身上扭动都要吓一跳,更何况是大半夜,当时贾修就在房里,听见叫声冲了出去,赵湘儿也穿上衣服起身,等她出去时,贾修已经将小妾溺死在莲花池里了。
赵湘儿瞬间毛骨悚然,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所以,计划是那个时候开始实施的?”薛珍珠点点头,他们原本打算杀了肖源中,将赵湘儿也伪装成鬼火杀人的假象,带着她逃出花月城,可谁承想,赵湘儿去花月楼的次数太频繁,引起了贾修的怀疑,他私底下一查,才知台上唱戏的是真千金,便有意无意在赵湘儿面前提起要纳薛珍珠为小妾的事,可赵湘儿死也不同意,打算玉石俱焚保下薛珍珠,恰巧时镜夷一行人到了花月城,贾修还有一大批货要走,这时候不敢出岔子,便作罢了。
百花宴那日,他估摸着货已经出城了,便肆无忌惮威胁赵湘儿,叫薛珍珠一行人再也出不了花月城,赵湘儿这才动了杀心。
“难怪。。。”花袭月思忖片刻,席间赵湘儿忽然一改往日畏惧,原来那时候贾修言语之间让她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湘儿忽然出现在台下,我有些措手不及,还好连生机灵,放了莹姑子出来,百姓对莹姑子早就见之色变,趁乱中我将磷石撒在贾修身上,贾修觉察到了,我们三人在拉扯中,不知谁绊了他一下,他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这才脱身点了火。”
薛珍珠顿了顿,说:“可是我手上翠玉指环叫他撸了去,湘儿怕事情败露,伸手去抢,这才伤了手。”说着,薛珍珠的泪又溢出眼眶,她徐徐跪在地上,对花袭月说:“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你要谢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李乘歌无奈地看了一眼花袭月,见她眼神躲闪,东张西望,赵湘儿与薛珍珠不明所以,抬头看着李乘歌,李乘歌指了指花袭月:“当时站在台上的还有我家这位姑娘,否则贾修怎会毫无察觉倒地失去反抗?”说着,她看向花袭月:“女侠,是也不是?”
花袭月撇撇嘴,皱眉道:“哎哟。。。李大人真是明察秋毫啊,小女子实在是佩服。”说着懒懒散散的抱拳揖了几下,十分敷衍。
赵湘儿原本拒绝她的帮助时,她心里对赵湘儿颇有微词,直到在台上看见几人拉扯,才明白赵湘儿同薛珍珠是想通过自己的本事报仇,不由得心里生了几分敬佩。
花袭月平生仗着自己武功高强目空一切,这世间皆是强者才可横行,薛,赵二人不过是柔弱女子,无权无势仅凭智慧与勇气选择自救,二人为了对方能做到这般程度,实属难得,她想到李乘歌为了帮自己复仇,不惜与段玉裁反目,几次身陷险境,这样的情谊,合该成全啊。
“大人,事情是我薛珍珠一人所做,放过他们吧,湘儿实在是太苦了,她原本不必受这些磨难的。”薛珍珠膝滑几步,跪在李乘歌面前。
“不!是我愿意的,与珍珠无关,我已经烂透了,”说着赵湘儿看薛珍珠:“珍珠,往后的自由人生,你替我一并活了吧。”只见赵湘儿忽然起身朝柱子撞去,“铛”的一声,赵湘儿前额出血朝后倒去,不省人事。
“湘儿!”薛珍珠飞扑在赵湘儿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镜夷,你——”叶枕舟气急败坏:“我都要抓到她了,你这是——”
地上碎了一只茶盏,时镜夷满不在乎掸了掸袖子:“我没使劲,顶多昏几个时辰,天都快亮了,我明日还有正经事要办,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着扯了扯花袭月头上的小发包,说:“你还不去睡吗?”“嗯?”花袭月的看看李乘歌又看看薛珍珠,摇头晃脑的不知道时镜夷什么意思,干脆一屁股坐下,摇摇头说:“我要等乘歌。”
时镜夷叹了口气,对李乘歌说:“快些让他们出城吧,天亮了目标就明显了。”说完,转身走了。
李乘歌闻言,看了看天色,从赵湘儿头上拔下一支金簪,走去院中摸出火折子将没烧完的衣服点着,将金簪丢了进去,转身看着薛珍珠与崔老爹几人:“是啊,没听着吗?天快亮了,还不走?”
花袭月冲薛珍珠眨了眨眼,奔奔跳跳跑去李乘歌边上,下颌垫在她肩上说:“哎哟。。。这贾府可真是造下业障,这报复来得真快,贾夫人也没了,这下花月城该太平了吧。”
“扑哧”李乘歌笑出声:“你还知道业障,你就不怕你杀的人来寻你报仇。”
花袭月撇了撇嘴:“我杀的可都是坏人,再说乘歌你一身正气,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你,我啊,同你黏在一起就好。”说着花袭月双手环住李乘歌,赖在她身上。
“这个药膏,日日涂抹,烧伤好得快些,她身上那些伤痕,日子久了都会痊愈,”叶枕舟将烫伤膏塞进薛珍珠手里:“日子久了,什么都会痊愈。”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遍。
薛珍珠咬着下唇百感交集,她看了眼连生,崔老爹,几人冲着外边拜了拜,便扶着赵湘儿走了。
叶枕舟打了个哈欠上了楼,留下花袭月与李乘歌,二人看着燃起的星火,在夜空下如繁星般冉冉升起,向死而生,便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