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年正旦,楼云初不知诏国习俗,花袭月也说不出,只得按照大黎的习俗布置了整座将军府,张灯结彩,府中很是热闹。
楼云初交代下人,正旦夜不接待拜会,只同家人相聚,楼云野与凉也要进宫,同凉王与凉戚氏还有楼戚氏一同过节,府中只有楼云初与花袭月,还有他的两名属下,展策,晨晖。
“阿初,为何不唤他们一起?”花袭月看了一眼满桌的珍馐,只她二人,如何吃得了。
“哈,这两个小子太糙了,我怕他们说话嘴上没门,”楼云初笑的落拓,这是他同花袭月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正旦。花袭月莞尔一笑:“怕什么,我就是个说话嘴上没门的。”
展策与晨晖进来时,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花袭月,这女子原本是个木头美人,自打正常起来,越发玲珑剔透,灵气逼人,难怪他们小将军对这女子百般纵着,要什么给什么,前些天说楼云初头发长了,像个野人,非要替他剪头发,楼云初便二话不说老老实实坐着任她折腾,结果,剪的参差不齐同刺猬一般,可楼云初笑呵呵的捡着长的一边,编成个小辫甩在肩头。
“二位兄弟,坐啊,别干杵着,”展策,晨晖见楼云初点头,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却迟迟不敢动筷子。
在军营中,楼云初拿他二人当兄弟,都是同席而饮,回到羌都还是要讲些规矩,今日,还是头一回家宴同饮。
花袭月见状倒是不再劝,斟了一杯酒,与楼云初碰了碰,一饮而尽,后来嫌酒盏太小,拎了酒壶往嘴里灌,二人看直了,这。。。女子中,他二人只见过楼云野这般豪饮,花袭月是第二个,楼云初低头抿唇笑了笑:“你二人也别装文士了,平时如何,现在也如何。”
嗯,晨晖想,这将军府还真的是得有这般落拓的女子来做女主人才同他家小将军般配。
二人便不拘谨了,拾起筷子大口吃菜,喝酒,几人捧杯畅谈,食不言这一套,在楼云初这里从来没有。
“小将军,我听大黎那边兄弟传来的话说,金州反了。”晨晖边吃边说,展策在桌子底下狠狠剁了他一脚,“咦?你踩我做什么?”晨晖抬头见楼云初看着自己,忽然反应过来,这大黎的事,不好在她面前提起。
却见花袭月面无波澜,直到气氛倏然安静,抬眼看晨晖:“怎么不说了,”随即看楼云初,说:“阿初,我师兄也在金州,那的水师总兵是段玉裁的人,段玉裁死了,那地方山高皇帝远,恐怕是想占山为王。”
楼云初见她无所顾忌,便示意晨晖继续说,晨晖灌了一口酒说:“小皇帝原本派叶将军去镇压,可去半路时,被不知哪里来的一伙乱兵伏击,下落不明。”
“可惜了,”楼云初摇摇头,楼烈,叶世聪两位绝代大将军就这么陨落了,楼云初想起父亲楼烈,有些怅然,“嘶”花袭月眉头一蹙,“不对啊,什么乱军的规模能伏击得了叶家军?”花袭月摇摇头,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
忽然花袭月搁下筷子,紧张道:“那我师兄在金州做什么?”
***
叶枕舟在花袭月离开后,四处寻她,以为她回了云隐,便寻上了山,不想,碰上白了头的时镜夷,他险些没认出来,最奇怪的是,他与师父坐下的修士居然相熟。
时镜夷倒也不避讳,邀他入座,那名修士面目慈和,笑着看他,仿佛认识他,说:“虎父无犬子,溪舟,你的字还是老夫起的。”
“这位是我的老师,李长春。”时镜夷沉声道,叶枕舟抽了一口气,李长春居然就躲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在朝时,与家父并无来往,没想到,竟有这一层关系。
“那我父亲,也知道?”叶枕舟心里有答案,但还是想确认,这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李长春微微颔首,当年,就是叶世聪拜托自在道人收留李长春,成了他坐下的修士,叶枕舟见过这名修士,以为是他师父的账房之类的人,毕竟他又不会武功,可也决计没有猜到是李长春!难怪时镜夷会有他师父研制的丹药!
这一老一小老谋深算,算计了那么多人,皆是这般下场,想到这里,叶枕舟愤然起身,拱手道:“晚辈还有别的事,恕不奉陪!”
“溪舟,等等,”时镜夷唤住他:“我知道你会来,原本不打算叫老师与你见面,可眼下事关叶将军。。”
“我父亲?我父亲年事已高,我这便回去叫他请老,日后你们二位再想图谋什么,请自便,告辞!”
“咳!咳!”李长春咳了几声,时镜夷赶忙顺着他的后背轻拍,“溪舟,不是我们要算计你父亲,是他,恐怕他不会准叶将军请老。”
叶枕舟心中一提,面色不豫瞧着时镜夷,“你何意?我父亲已经交了兵权,还能如何?”
“兵权是交了,可仗还得有人打啊。”
段玉裁一死,孙筠仗着金州离不开他,上京顾不上他,已经暗自部署,打算南面称王,他阻断了大黎去金州的官道,若开战,只能在海上。
“他那点水师,还用打?”叶枕舟不屑道,时镜夷说:“你忘了,还有槽帮吗?他们可是一等一的水手,当年沈玉清便是在海上遭遇槽帮,以沈大人的能力,对付槽帮绰绰有余,可谁曾想糟了自己人暗算,葬身鱼腹,当年暗算沈大人的便是孙筠。”
“可我父亲是骑兵,如何在海上打仗?”朱哲琰当然明白,所以他打算求助渊国,渊国海上贸易繁多,水师训练有素,可与孙筠一战。
“哼,”叶枕舟鼻间冷嗤:“他倒是会打算,渊国凭什么帮他?”
时镜夷沉默半晌:“联姻。”
朱哲琰先前承诺开放金州对渊国的港口,又免去了市舶税,此次与孙筠一战,并不需要渊国水师打头阵,而是由叶世聪率领的叶家军冲锋。
叶枕舟色变,这是叫他父亲,叫叶家军去送死啊!
“等等,联姻?”叶枕舟转念一想,大黎有七位公主,五位已经嫁作人妇,还有两位尚未成年,送谁去联姻,忽然,他胸口一紧,呼吸一滞,提气问:“李乘歌?”
时镜夷默默点头。
叶枕舟晃了神,仿佛看见李乘歌穿着红色嫁衣,生无可恋地坐在远嫁的轿子上,他攥紧拳头,咬牙说:“我不同意。”
叶枕舟出门的时候,正撞见一个气度不凡的男童捧着书本往里面走,规规矩矩地冲他行礼,是个面生的,他喊李长春“老师”。
三个月后,孙筠反了。
***
晨晖只打听到这些消息。
“那。。宸阳公主,有什么消息吗?”花袭月清醒后,给李乘歌去了不少信,可一封回信都没有,她猜想,李乘歌定是恼她不告而别,不愿意再理她了。
可转念一想,李乘歌不是小气的人,若是真恼她,就不会派人一路跟着她保护她。
晨晖迟疑片刻,说:“宸阳公主的消息打听不到,但是听说,大黎要嫁一位公主去大渊,不知是哪位。”
“展策,”花袭月俯身靠近他,“大黎的宫中有我的人,你可否帮我带消息给她,问问清楚?”她隐隐有些担忧,这一切也太凑巧了些。
几人用过年夜饭,展策与晨晖还有楼云初做着对赤沙兵的布防,再冷一些,赤沙兵又要进犯了。
花袭月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撑着膝盖,俯下身摊开手心,大鹏站在她手心里,一下一下啄着她手心里的谷子,边吃边叫:“好吃,阿月,好吃,阿月。”逗得花袭月咯咯笑。
“阿月,门口凉,透好气就进来。”楼云初回身见她坐在门口,陪着大鹏玩,不觉没了心思。
展策晨晖见状,互相递了个眼色说:“哎哟,这大过年的,咱就不讨论这些了,走吧晨晖,咱再找个地方喝酒去,让我们小将军好好陪着嫂子。”
楼云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肉眼可见脖颈连着面颊泛红,作势要揍展策。
“哦,不打紧,你们说你们的,我听个热闹。”花袭月甚至没有回头,注意力都在大鹏身上。
楼云初抿唇偷偷笑着,见晨晖展策不怀好意的嘲笑他,瞪了他二人一眼。
花袭月出神地望着院中,身上罩着熊皮大氅异常暖和,心里也是暖的,甚至异常安宁又踏实,日有小暖,岁有小安,花袭月觉得,若是如此,贪恋人间,就贪恋吧,只是。。。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