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你会替我杀人吗?”
菜不辣2024-12-04 15:454,189

  春日迟迟,春景熙熙,檐阁风动,角铃脆鸣。

  叶枕舟后颈一凉,抬手覆上,张开眼睛,自在道人仍在闭目打坐,气息平稳。

  “心不静则生乱,思不净则生忧。”

  叶枕舟双臂搁回膝上,面上一赧说:“师父,徒儿知错了,我出来这些时日,担心。。。”

  “嗐~”自在道人叹了口气,张开眼,搓了搓光秃秃的脑瓢,说:“她做那些事,件件掉脑袋,可这是她的执念,为师不能干预,你呢?”

  叶枕舟垂下头:“我。。我只是想帮她。”

  “你呀~”自在道人摇摇头:“你以为老子不知你在想什么吗?万一有一天,那小混蛋抽了风让你父债子还,怎么,你还要摘了自己脑袋塞她手里吗?”自在道人是个秃驴,除了名号沾点仙风道骨的味道,哪哪都透露着一股江湖的痞气。花袭月的泼皮无赖劲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花袭月没大没小唤他老混蛋,他为老不尊叫花袭月小混蛋,可心里宝贝得紧,叶枕舟是他的得意弟子,他不忍见二人因的前尘往事,反目成仇,叶枕舟他倒不担心,这花袭月睚眦必报,哎,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师父!”叶枕舟不甘心:“她还不知道,我想替父赎罪!徒儿不求她原谅,只想她平安。”

  自在道人瞧着叶枕舟,收了气息,暗忖片刻,说:“你怎知她不知晓?”自在道人太了解花袭月了,原本他二人两小无猜,自叶世聪来过之后,花袭月对叶枕舟态度大变,不再缠着他一起鬼混,从那时起,自在道人心里就有谱了,她该是都知道了,这些年心里一直警惕着,就怕花袭月脑袋里冒出些有的没的,自己护不住叶枕舟,只是没想到,随着花袭月年岁大了,又与叶枕舟亲近起来了。

  叶枕舟骤然错愕,起身走了两步到自在道人跟前,师父这句话,难道。。。她早就知道?!可。。。

  见他脸色变幻莫测,自在道人摆摆手:“你去吧,往事难回首,她的心结,她自己会结,你的,你自己看着办,老子不管了。”自在道人又合上眼,说了一句:“叫那个小混蛋收敛些,我云隐派的名声都让她坏了,成天偷鸡摸狗,又不缺那点钱,尽干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说完,他悄悄半张眼,瞧叶枕舟已经走了,才暗暗哂笑,他年轻时也是四处去偷武林秘籍,待他练成宗师,人人都敬他,没人敢提从前的事。

  叶枕舟告别师父,马不停蹄赶往上京,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刚到城门口,见众人围着一张告示,打眼一瞧,霎时间,凉意从头灌到脚,艳阳高照,晃得他天旋地转,悲愤涌入心间,咬牙扬鞭一抽,马儿吃痛,嘶吼一声,甩开四蹄横冲直撞。

  他不知该去哪,路上碰见一名捕快,伸手拽住捕快的衣领,切齿道:

  “李乘歌在哪!”

  那捕快见他眼底猩红,咬牙切齿,似要杀人般,哆哆嗦嗦一指:“在。。肆水街,水门桥旁便那座院子。”李乘歌这间宅子同时镜夷的宅子隔了一条滴水巷,离大理寺两炷香的路程。

  这条街的宅子,可都不便宜,叶枕舟压住喉间的愤恨,瞪了一眼旁边的捕快,手底下一松,人摔在地上。

  “放肆!你是何人,敢对朝廷官员不敬!”立在一旁的捕头抽刀要追,摔在地上的赶紧拽住他:“你没看他腰上别着一支玉笛吗?上面还刻着个‘叶’字,他是叶将军家的儿子,你我开罪不起,赶紧扶我起来吧。”

  那捕头不情不愿将刀送回鞘,呸了一声:“当个捕快真窝囊,谁都不敢开罪,让人当街揪住衣领问话,这人我丢不起。”

  说罢,抬脚走了。

  地上的捕快叹了口气,只得起身掸着尘土,自言自语道:“有什么法子,史丹近日屯兵边境,要打仗了,他老爹得了重用行军边境,陛下可仰仗着呢,谁敢得罪。”

  “吁!~”

  马蹄踩了几步,还未停稳,他已经跳下来,面前的大门两侧挂着“李府”的灯笼,他一脚将门踹开,院中一众丫鬟小厮一惊,站住不动。

  “李乘歌!滚出来!”

  一声怒吼,吓得他们四散开来,躲在角落窃窃私语,这李乘歌办了件大案,如今是五品寺丞,男子直呼其名,着实放肆。

  “叶公子?”

  叶枕舟转身,见李乘歌穿着鸦青补服,胸前缀白鹇补子,手持象牙笏板,果然是升官了!

  叶枕舟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玉笛抵在李乘歌喉间,逼得她迭迭后退,撞在大门上,“我真瞎了眼!看错你了!”

  李乘歌心里一提,正待解释,可叶枕舟压的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瞧着她脸色越来越红,喘不上气,叶枕舟眼底敛起莫名的不忍,他气得想掐死李乘歌,手上却卸了力道,瞧着李乘歌痛苦的表情,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忽然旁边蹿出一个小书童,张嘴朝他手腕咬去。

  叶枕舟登时松开手,抬手朝小书童脸上招呼,那小书童气呼呼地瞪着他。

  “阿月?”叶枕舟怔了怔,转而大喜,这小书童,是阿月!

  可花袭月不看他,轻轻抚上李乘歌的脖颈,苦着脸,李乘歌摇摇头,宽她的心,叶枕舟怒上心头的狠劲,转瞬即逝。

  花袭月转身愤然道:“师兄怎的这样没轻没重!瞧把乘歌伤的!”

  叶枕舟让春风一吹,身子发冷,脸上却又热又红,干燥从他的喉咙爬上嘴唇,他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万分懊恼地说:“我。。看见告示,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先进去吧,外面人多。”

  三人进了书房,合上门。

  花袭月把手伸进叶枕舟前襟,摸索着:“药呢。”

  “哦,”叶枕舟慌忙掏出一个药瓶递给她,便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李乘歌哑声说:“我没事,叶公子坐吧。”

  李乘歌嘴上说着没事,可方才到底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从未见过叶枕舟方寸大乱的模样,想不到玉面清风的脸上竟有那般凶神恶煞的神情,似要将她生吞活剥,可她又羡慕着。。。羡慕花袭月。

  花袭月替李乘歌擦着药,瞧着那脖颈的淤青,转头瞪了叶枕舟一眼,没好气道:“本想给你捎封信,又怕被截了前功尽弃,便想着过几日去了仙鹤邑,叫你来会合,谁知道你这么快就下山,说是要陪陪师父,怎么,老混蛋不待见你啦。”

  叶枕舟心中尽是懊恼,他不敢说话,也不敢看李乘歌,拧巴,如同一条蛇缠着他的脖颈,一会紧一会松。

  “怎么,现在没力气说话了,刚刚不是挺有劲?”

  李乘歌眼看叶枕舟被骂得失语,出声道:“好了,你也别怨他了,若是有人愿为我当街杀人,我可念着他的好。”

  “嘿嘿,”花袭月眉尾一挑,笑着说:“我愿意啊!”

  叶枕舟已然猜到,李乘歌使了一出偷天换日,换了个新身份给花袭月。

  朱启天原本不打算升她,想用御赐之物打发了,不知段玉裁在议事堂说了些什么,皇上不仅将她连升两级,还赐了宅子,段玉裁送了些家具,李乘歌前前后后从人伢子手里买了不少人,又陆陆续续遣散不少人,将花袭月混在其中,眼下只留了几人,李乘歌替她换了个名字,叫作“阿吟”是她的随从。

  李乘歌原本打算换的是四品少卿,假意求五品,可段玉裁谨慎,解释说,升得太快容易遭非议,叫她断了仙鹤邑的案子,届时,他才好在御前承情,这一招着实不显山露水,意在告诉李乘歌,只有替他办事,她要几品,自己就能给几品。

  “只是。。。这时镜夷为何要配合你们?”这些事,从始至终,叶枕舟看不清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时镜夷,此番行事,是大理寺的人伪装成逆贼在法场假意劫囚,若没有时镜夷的准许,谁敢做这掉脑袋的差事,他图什么。

  “他想拉段玉裁下马自己坐上去!”花袭月不假思索道,忽然顿了顿说:“还有我们在宫里的桩子。”

  叶枕舟陡然色变,刚捏起的茶盏又放回桌上,皱眉盯着花袭月,江湖规矩,同门者互通有无,只递消息,不参与任何行动,不左右时局,自在道人要他看着花袭月为的就是在她行事脱缰时紧紧勒住她,以免她陷整个师门于不义,危害到门中众人,可就另当别论。

  “我可没说,不信你问她,连她我也没讲。”花袭月摊手道,她有分寸,时镜夷要她的桩子,她便以桩子吊住时镜夷,即便云隐派的人对她嗤之以鼻,到底是同门中人,她不讲仁,但她讲义。

  李乘歌配合地点点头,朝中势力各自盘踞,谁没个眼线,若李平是她的桩子,那势必也是他人的桩子,斗筲之徒心里从无忠心二字,讲不讲不重要,这样的人,势必会自取灭亡。

  叶枕舟松了口气,问:“你们要去仙鹤邑?”

  “对了,师兄,你还不知道吧,你阿父被派往边境驻守了。”

  叶枕舟心里“咯噔”一声,他父亲年事已高,怎的还被派了出去。

  史丹国进献宝物美人,即将抵达大黎边境,此次护送,出动三千兵马,看似重视,实则像是有备而来,那交界之处的仙鹤邑,近年本就频发人口失踪案,怕是出了岔子,他国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事,叶世聪与史丹交手十多年,算是老对手了,故而,自请与时镜夷一同在边界接迎,而李乘歌受了时镜夷调动,前往探查仙鹤邑人口失踪一案,再者,段玉裁也叫她去,仙鹤邑有他要的东西——一本名册。

  星盘密布,如同叶枕舟的心境,乱如麻,他立在李乘歌门前许久,月光很薄,铺在地上,他下定决心般踩破月光,抬手叩门:“李姑娘,睡了——吗?”

  李乘歌在他面前等他说完“吗”这个字,轻笑一声,他是来道歉的,藏在月影下的半张脸,线条异常柔和,连同他半敛的眼眸,透着柔情而不自知。

  “白天的事,叶某心中难安,还是想与姑娘再一次致歉。”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这是元阳皇甫家绝学《辟落剑谱》,还未恭贺你升迁,这个,请笑纳。”

  江湖传闻,皇甫家辟落剑精妙无双,剑式变幻莫测,若使得人剑合一,便如虹如影,如鬼如魅,至今还未听说谁人能破,李乘歌当然识得这剑谱,传闻这本剑谱江湖失传,令江湖剑士扼腕,如今就在自己眼前,不禁喜上眉梢,转念一想,这本剑谱太过贵重,手又缩了回来。

  叶枕舟看得出她喜欢,眉眼含笑,拉过她的手,将剑谱放在她手里,这本剑谱本来也是叶枕舟特意问自在道人要来打算送给李乘歌的:“阿月敢将性命交予你手,你便是自己人,何况身边只你一人使剑,收了吧。”

  “多谢。”

  “那你。。”叶枕舟抬起头,小心问道:“会原谅我吗?”这句话问出来,属实卑鄙,李乘歌当然会原谅他,她连花袭月这样的小泼赖都能真心相待,她的心胸,该以江海丈量。

  “那叶兄会替我杀人吗?”李乘歌不像是开玩笑,叶枕舟骤然怔片刻,认真地点头。

  “那我便原谅你。”

  

  ***

  次日,三人准备启程,花袭月套好马,就瞧见小徐气喘吁吁地边跑边叫着“姐儿!姐儿!”身上还挂着个包裹:“还好赶上了,姐儿,带上我呗。”

  “喂,这里一共就三匹马,你跑着去吗?”花袭月抱着双臂,有心戏弄他。

  小徐循声,见一个唇红齿白粉面书童拉着缰绳立在一旁,讲话一点礼貌都没有,心中不快,呛声道:“你是谁?我跟我姐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嘁~”花袭月嗤了一声,打算呛回去,却见李乘歌抬了抬手,她的身份,李乘歌谁也没说,连小徐也不知道,不是信任小徐,是不想把风险也摊在他头上。

  “简生,你替我守好大黎百姓,还有,帮我照看着点我义父,有什么事随时与我通消息。”

  “哦。。”小徐瘪着嘴,应得不情不愿。

  “等我回来,调你去大理寺。”李乘歌拍了拍他的肩头。

  “真的?!”霎时间,小徐两眼放光。

  李乘歌笑着点点头,抬腿上了马。

  马蹄踏起尘嚣,三人纵马扬鞭,此去山高路远,但行前路,不问归期。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 八美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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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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