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北郊靠山的义庄里,收容了许多重病之人,他们有的是流民,有的是当地的贫苦百姓,无一例外因为看不起病而来到这里。
这个义庄很大,分东西两个大院,东院就是安置这些重病之人的地方,当他们不治身亡的时候,就会扔到西院,那里停满了无人认领的尸体,再等到尸体快要腐烂的时候,就抬到后面的山里埋了。
虽说义庄每年都有官府拔款,还有一些善人的捐助,但真正落到这些人身上的,可能连个子儿就都剩不全。
所以他们每天只能吃糠喝稀,靠着偶尔的一点肉汤什么的勉强活着,也只能是活着,更别提什么药材粮食了,唯一的一点念想,就是等着“活菩萨”来。
这些人中间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早上照例排队领了一碗清澈见底的稀粥,一个黑乎乎的馒头,蹲在阴凉的墙根大口的吃着,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了。
正吃着,忽然听谁喊了一句:“活菩萨来了!”大家纷纷站起身来,朝着大门处拥去。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地驶来,在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白衣女子,她容貌娇丽,身形婀娜,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一种淡雅脱俗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感。
女子手里提着一个箱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活菩萨!活菩萨!”人们往前挤着,都想离她近一些,那些老弱病残挤不到前面,只能在最后面远远地望着,满脸的感恩与期待。
女子冲他们笑笑:“大家先吃饭,一个个来,都能看上病!”
在义工们的帮助下,很快维持好了秩序,女子从最重症的病人开始,一一为他们诊治,她用银针刺穴,按摩胸口和腹部,还会一些奇特的手法。女子治完一个病人就会有新的病人上来,不多时,她已汗流浃背,额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她顾不得擦,因为后面还有长长的队伍在等着她。
她认真而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已经盯了她许久,直到所有人都看完,直到太阳西斜,她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才惊觉到那个目光。
当看到倚在墙边的男子时,眼底划过一道亮光。
梅郞向她走了过去:“在这儿几天了?”
沈晚秋把手浸在放了药粉的水盆中,让水的冰凉驱散身上的燥热,“没多久……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每次你消失不见,总会在这里。”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但声音多少有点不悦:“你不想见人时我就只能等着你来找我,我不想见人时你却总能找到我,不公平!”
“那你下次倒是换个地方呀!”他温润的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带着一丝玩味。
她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在盆中,脸上带着笑意,眼中荡着波光:“你总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我会很尴尬的……”
“那……我自罚?”
“自罚!”
“罚什么?”
“老规矩!”
梅郎的脸上显露出难色:“今夜不行……”
她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冷笑道:“那你走吧!”
他拉住她:“今日有事需要你帮忙。”
她不以为然地道:“若是救人的事就算了,你也看到了,这些天我在义庄可是救了不少人了。”
“哦?”他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目光似有洞悉一切的力量,“是吗?”他举起手中捡到了一个药方,“这可不像是能让那个痨病男人痊愈的方子啊……”
她的脸色一变,眼底浮起利芒,随后又归于平静,片刻后嘴角勾起笑意:“这要若论起心思阴毒狡猾的,恐怕没人比得上你。”
少时的沉默,梅郞哈哈大笑起来:“彼此彼此!”
“说吧,什么事?”
他们回到黑市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瑟给小五喂了药,扶他在院中乘凉,还未到伏天,夏日的晚上就已经热了起来,摇着扇子,再听着虫声蛙鸣,驱赶了些许闷热。
沈晚秋需要给小五施针,梅郎进屋帮忙,她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院中坐着摇椅扇着蒲扇,听着四周的助眠曲,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似乎起了风,吹走了周围热气,身上的燥热被一点点带走,她感觉无比的舒适,动了一下身子,让脖子更舒服一些,扭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她咂咂嘴,睡得更沉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她这才睁开眼,谁知入目是一张俊美的脸,微笑地看着自己。
秦瑟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一缩,而他的身子也跟着往前倾了一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脑袋竟然躺在他的手掌里。
“你……”秦瑟愣愣地看着他。
“你那口水都快把世子爷的衣袖给洗了!”身后师傅的声音让她瞬间清醒。
“什么?”她蹦了起来,她流口水了?
不敢相信地擦了下嘴角,手背一片凉意,她的心头也拔凉拔凉,这人丢大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慕云锦,道:“你……去洗洗手吧。”
他眉宇间拢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姐姐睡得可好?”
“我……”
“能不好嘛,有人扶着脑袋,还给她扇着扇子。”梅郎话里话外都带着调笑。
“师傅……”秦瑟一时不知说什么。
“姐姐不用放在心上,我是怕有蚊虫扰姐姐睡的不安稳,”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明亮的光泽,“姐姐休息好了,才好帮我查案不是?”
她飞快地点点头:“正是正是!”
“恐怕这案子不简单呢……”
话音落,沈晚秋从屋内走了出来,秦瑟着急地问:“小五怎么样?”
“放心吧,不出三日便可痊愈。”
她彻底入下心来,这时慕云锦问道:“沈姑娘方才的话是何意。”
“他所中的毒,并非单一的一种,而是被人刻意用了许多毒虫毒草制成的。”沈晚秋淡然地说着,仿佛对这事儿并不吃惊。
“不管如何,只要能解就不用担心了。”
“若是全城都是这种毒呢?”
秦瑟身形一震,慕云锦更是面色一变:“全城?”
“不用担心,这只是我的推测,我想制成这种毒的人并不只是想毒死几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