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遇
恺恺二三2024-08-25 15:153,658

  翌日午休,胜哥正懒洋洋地躺在栈道边晒太阳,顺手取了顶草帽遮住脸,却从帽檐看到一双脚犹犹豫豫地走向自己,靠近了却又站定不动。

  脚的主人也不说话。

  “周竹?找我干啥?”胜哥帽子都没掀,嗡声道。

  “胜哥——今日放工,我可否早走半个时辰?”周竹少见地有些犹豫。

  “早走?”或是从这份犹豫里听出了心虚,胜哥掀开草帽,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警惕地问,“你要去干啥?别是惹麻烦去了啊?”

  周竹低下头,磕磕巴巴道,“我——要帮黎师傅——跑趟东市。”

  胜哥不解,“又是杂耍黎?早上不是才去帮他送了东西嘛?”这小子上早上迟到了,说是去城西南送表演用的兵器。早上去晚上还去,周竹的确是好骗又好用,但这老头儿也不能逮住他薅啊!

  周竹没看胜哥,只点点头,“嗯,他们从城西南回东市,物件太多,三个人拿不了。我去搭把手,将他们送到家便回棚屋。”

  “三个人?他们外出表演不是都雇人的吗?还要你去拿?”胜哥狐疑。

  周竹忽而有些窘迫,“唔……我去帮忙,黎师傅说可以……多教我一个招式。”见对方没有允许,又道,“胜哥,今日的活计我会全部干完,明日再多干半个时辰。如此,可好?”

  胜哥听闻周竹还是为了功夫,似乎放心些一些,“哎,就咱们这样,你学武功能干啥?行吧行吧,去吧,别惹麻烦就好。”

  周竹有一瞬的雀跃:“多谢胜哥!”

  胜哥说得没错,这天杂耍黎的确雇了五六人一同来大户宅邸表演,但若要他们帮忙运兵器回东市,得加钱,所以一结束他就打发了这帮人,想着加上周竹,自己辛苦辛苦算了。

  他们有一板车,刀、剑、鞭和锣鼓之类的拉拉杂杂都堆在上面,由他自己与女儿前扶后推。其余的棍和长矛,平哥和周竹各分一二也就差不多了。四人脚力不错,出了宅子一路北行,眼见着就要上主街。今日不见赶集的人,大街小巷都算畅通,甚至有些冷清。

  周竹在码头上完货就火急火燎往外跑,半刻没歇又抱着三根比他个头还高的长矛赶路,说不吃力是假的。他走在几人最末,到了主街口,黎师傅一行先后右转,周竹略停下脚步,赶紧将长矛一头落地,另一头倚靠在自己肩上,快速擦了擦满额满脸滴下的汗,又甩了甩手臂稍稍放松,见平哥就要走远便扛起兵器急忙跟上。

  此时,安静的大街远远传来一阵声响,似是极富节奏感的鼓声,却又好像锁于瓮中一般,闷闷的轰隆隆。周竹拐上主街,发现一切如常,什么特别的都没看到,但那声音却从北面驰骋而来,越发近了,连地面都有微微震动。

  虽有迟疑,他还是跟着黎师傅一行继续向东,直到几人路过宁顺街的街口,黎家大姐忽而指着北面大呼:

  “阿爹,你看!”

  宁顺街是一条南北向路,直通原州西北城门与西南城门。周竹还没入街口,看不清她到底在指什么,但几乎能确定,刚刚持续至今的声响不是其他,当是马蹄声。

  还是很多匹马的马蹄声。

  杂耍黎顺着女儿手指看去,同样面露惊色,急忙道:“走,快走!”一边迅速向前推板车,一边招呼身后的阿平与周竹尽快前行过街。周竹尚未明白,脚步却顺从地加快了,他紧靠主街南侧,跟着平哥往宁顺街的街心冲去。走到这里,他才终于看清那让黎家大姐惊呼的是何物。

  宁顺街上,由北跑来了一支看不见尾的马队,算不上疾驰,但早已激起一连串的尘土飞扬,是再快一点就要被官差拦下来问话的程度。马上人清一色着黑衣,一面呼和着“驾!驾!”,一面向前路行人道,“闪开!都闪开!”

  商户们纷纷躲进了铺子里,对着扑面而来的灰尘很是不满。知趣的行人也都闪避两旁,为保命恨不得贴着墙角走。

  说时迟那时快,马队悉数南下而来,直冲宁顺街与主街的交汇口。

  杂耍黎、黎家大姐和平哥都已顺利过街。唯有一人,直愣愣地踩在街中央,身形笨拙,只因手上抱了三根又重又长、还有些哑了色的长矛。

  黎家大姐回头张望,不禁大叫:“哎呀傻小子——周竹,小心!”

  为首的马匹距离周竹已不足三丈,来人同样提高声量叫他即刻避让。但事发突然,周竹被那气贯长虹的场面一震,脑海霎时间一片空白,眼见着高头大马直冲自己而来,心里却只想着该怎么护好手里的长矛?

  黎师傅见这脑瓜子不太灵光的少年并未后退,只是将长矛抱得更紧,甚至护到身后,急忙大呼:“周竹!别管那矛了!闪开!快退回去!”

  这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周竹急忙后退两步,却因长矛不便,直接一个踉跄被绊倒,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他侧身想扶住什么,手上的兵器霎时间四散滚落。

  “啊——矛——”周竹伸手想够,为首的马匹却已直冲而来,如洪峰过境,呼啸不停。周竹收回双臂,本能地护住了脸和上半身,他不敢看,却能感到烈马已从自己前方毫厘之间飞奔过去,一匹接着一匹,根本没有间隙。他终于放下了对长矛的执念,开始自救,整个人出于本能地向后蜷缩、挪动,却时刻感觉自己要被乱蹄踏扁。

  黎家大姐的声音还在不远处浮现,似乎是让平哥赶紧过来救周竹,但后者同样手足无措。

  周竹整个人已被马队掀起的巨大烟尘淹没,看不清对街,他给呛得咳嗽起来,却只能劝自己忍耐,等马全部跑完便好了。

  就在此时,马队末尾处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莫要伤人!”

  那声音洪亮有力,但听得出,声音的主人还很年轻。

  周竹勉强睁开眼,从手臂上方向左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从队尾腾空而起,脚仿佛踏着滚滚尘浪前行,在她面前两匹马的驾马人肩膀上轻轻一踩,便能借力翻身,连续两个筋斗如团黑云一般翻到了街南侧。

  是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子,周竹看不清她的样貌。

  身轻如燕已无法形容这女子,她落在街角酒肆二楼的栏杆上,却也只停留一瞬,就轻轻踮脚,一把抓住酒肆垂下的旗帜,顺势飞身下落,却出乎意料狠狠一拽。见那旗帜结实得紧,马上借力荡了下来,一人一旗摆向了周竹面前!就在将要擦过周竹身边时,她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开口道:

  “攀紧我手臂!”

  周竹只觉从天而降一束光,片刻犹豫都没有就扣住了女子的手臂。女子竟然力气不小,只凭手肘与手腕之力,便揽着周竹将其提了起来,再随着旗子一同荡到了酒肆之北。周竹只觉身后着力一推,自己就扑向了主街西侧,那是他来时方向。他马上要失去平衡,眼见着快前扑出一个狗吃shi来,却发现肩上力量并没有完全褪去——女子依旧抓着他,直到他双脚着地,才松开了右手。

  周竹稳稳落地,与街心的马队拉开了少说五丈之距。

  女子亦松开了旗子,跳落在周竹身侧。她上下只瞧了一眼,问道:“你没事吧?”

  周竹终于看清了她的样貌。

  不足二十,面容有着与混暗街巷格格不入的白净,红唇紧闭,鼻梁高挺,有一双英气满满又带了一丝不羁邪气的凤眼。

  着实是美的。

  却美得叫人不敢直视,更不敢欣赏。

  她比自己略矮一些,扎高马尾,尾发垂肩。身上有一阵淡淡的气味。

  其实整个马队,都飘荡着这个气味。

  是血腥味。

  女子之美与她身上难掩的杀气一道,震慑了周竹年轻的心魄,他惶然摇了摇头。

  不待他作更多反应,女子再次跃起,踏上屋墙,几步来到了刚刚周竹摔倒的地方,一把捞起一根滚落的长矛,而后就势用长矛尾撑地,飞身翻向另两处,重复集齐兵器后,直奔屋顶。她似乎是不乐意落地一般,只愿在半空中作业。从屋顶再次带着长矛俯身下冲,矛尖刚要着地,她又翻身泄力,而后轻轻落在周竹身旁,长矛随之打了个圈,被悉数拍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几乎发生在毫厘之间。

  女子看了眼长矛,又向周竹挑了一下眉。

  周竹心口一颤,不由自主点了点头。对方便再次踮脚起势,飞向了刚刚恰好跑过了街口的马队——

  最后一匹马之上,无人,速度也丝毫未减。

  她由外墙上了房顶,只追了几步,就以卓越的轻功再次翻身而去,之后精准无误地落在了那匹健硕的枣骝马之上。

  一行人马,绝尘而去,只留下木然的周竹,与更为木然的一排商铺店家。

  还是杂耍黎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边过街边用沙哑的声音吼道,“周竹!你没事儿吧?”

  黎家三人这才从宁顺街东侧呼啦啦挪了回来,确认半天周竹无大碍后,方才松了口气。

  黎家大姐嘟囔道:“傻小子,你说你也是习武之人,怎么遇到大场面半个招式都没使出来?还要姑娘家来救?”

  杂耍黎瞟了她一眼,“哼,换成是你,说不定吓得更加动弹不得!阿竹心实,当时只顾着那些兵器,根本没顾自己。对吧?”说完拍了拍周竹肩膀。后者感恩地看向杂耍黎。

  黎家大姐却转头就不再理会周竹,而是巴巴望向了马队离去的方向,“好厉害的轻功!好轻盈的身手!梧桐门就是梧桐门,原州第一,没得说!”

  平哥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梧桐门?”

  同样大悟的还有周竹。想起那位仿佛生了翅膀的女子,他也同样暗叹,梧桐门之轻功果真登峰造极。

  黎家大姐:“是啊,穿的就是梧桐门常服。我就说梧桐门行善事,傻小子,现下信了吧?”

  周竹默然点了点头。

  “那位女子轻功如此之高,看年纪,应当是庄凤翱的徒弟,不是二徒弟就是三徒弟。但据说三徒弟从不出外务——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梧桐门主之徒,也是她收养的义女——庄翊。”黎家大姐如数家珍补充道,“立羽翊。”

  平哥惊讶不已:“你竟认识她们?”

  黎家大姐:“我哪里能认识?坊间都有传闻而已。就算我爹让我入梧桐门,他们也未必会收我的……”

  还没说完,她就被杂耍黎打断了,“有完没完?一天天地尽想不着调的事儿。梧桐门能有多好?他们不大白天骑马冲街,周竹会被冲散吗?周竹不给冲散,会需要他们来救?道理都说不通,我看你是一叶障目!走!回家!”说罢,招呼着众人收拾行装,继续向东市去。

  周竹再次抱起了那三根长矛,却也如黎家大姐一般,望向了梧桐门离去的方向。

  庄翊,立羽翊。

  他记住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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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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