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校舍前,女学生陆续两两走入一间房内,渐渐只剩下了盈月、盈星、锦越、霜儿四人。
小童面无表情:“最后两间,盈月与盈星一间,锦越与霜儿一间。”
小童说完就要离开,被一脸愠色的盈月拦住。
“明明还有空房间,为何要我们两人同住?”
小童神色如常:“两人一间,乃是校规。”
盈月不依不饶:“那这房间是按照什么标准分的?”
“无甚标准,随便分的。”
“既如此,我身为金鲤一族家中嫡女,怎可与这个贱奴同住?”
锦越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你们是亲姐妹,你张口闭口贱奴,她是贱奴,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
盈月挑眉,刚要发火,又想到金夫子的话,冷哼了一句:“真是小河沟来的,一身乡土气,粗鄙不堪。”
盈月嫌恶地看了一眼盈星,说道:“她平日在家中,住的是饲养海马的臭水池,身上带着洗不掉的臭泥味,叫我如何忍受?”
先前进了房间的女学生站在房门口看热闹,听到盈月的话,再看向盈星,皆面露嫌弃。
小童见盈月不肯退让,无奈看向众人:“那可有人愿与盈星同住?”
众人纷纷摇头,连霜儿都微微退了一步,盈星既羞又愧,唇色变得苍白。
“不必麻烦了,我方才看到院内也有饲养海马的水池,我还睡在那里吧。”
盈月一脸得意:“就是嘛,你睡臭水池都习惯了。”
盈月说完,就往房间走去。谁知胳膊竟被一人拉住,盈月回身去看,见又是锦越。
“你又想干什么?”
“这是学堂,没有嫡庶,都是学生,看不起谁呢?饲养海马怎么了,我和她同住!”
盈星神色微惊,一脸感激看向锦越,那头的霜儿却眸中一紧,有些害怕。
“锦越,你若是跟盈星同住,那我……”
听到霜儿的话,锦越转过头安慰她:“你放心,她若是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绝不放过她!”
盈月嘴角微扬,甩开锦越,看向霜儿。
“你敢住,便来吧。”
盈月说完,先进了房间。
霜儿去看锦越,见她正在帮盈星拿行李,霜儿咬了咬唇,走进盈月的房间。
霜儿刚把被褥铺好,就听到盈月那边传来“哎呦”一声,霜儿抬眼去看,见盈月“摔倒”在床下,但神色轻松,显然是装的。
盈月伸出手,看着霜儿。
“还不扶我起来?”
霜儿虽有些怕她,但还是上前,将她扶到床上。
盈月得意洋洋坐在床上:“我脚扭了,你打些水来,给我洗脚。”
霜儿摇了摇头。
盈月将校规摊开,随手一指:“校规里可是说了,同窗之间,要互帮互助。你这点忙也不愿意帮吗?”
霜儿神色犹豫。
盈月好整以暇,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头发。
“或者你也可以告诉你的好姐妹锦越,闹起来,大不了我和她一起被夫子赶出学校,可我身为金鲤,到不知寒本就是来镀金的,被赶出去也没什么,她一个贱鲤,若是被学校除了名,就别妄想去龙门渡了。”
霜儿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咬了咬牙,端起木盆走出门去。
盈月看着霜儿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
广陵城虽不会日落,但夫子和学生们夜间仍要休息,故而每到亥时,不知寒上空便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结界,遮蔽阳光,结界之内,宛如人间月夜。
已是子时,盈星和锦越的房间中仍亮着灯,盈星收拾好两人的床铺,见锦越仍坐在桌前,就着昏黄的烛光,奋笔疾书抄着校规。
盈星走过来,见锦越虽然抄得久了,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字迹仍十分工整秀气。
盈星眼中有些歉疚:“锦越,你是替我出头才被夫子罚的,剩下的校规便由我替你抄吧。”
锦越刚要拒绝,盈星想到什么,急忙又补上一句:“这样的簪花小楷我也会写的,我娘……身为平民,便是写得一手好字,被请来给府里的姑娘做女师父时,被父亲看上的。”
看着盈星眼中的小心与卑微,锦越心中叹了口气,表面故作轻松。
“平民又不是低人一等,我也是平民,可从来不服谁。在我看来,你比你那个姐姐好多了。再说了,我就是单纯看不惯她,即便没有你,我们也能打起来。抄校规嘛,就当练字了,你快睡吧。”
盈星拿起小剪子,替锦越剪了蜡烛的灯芯。
“我也睡不着,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你刚来广陵,一定有很多地方还很陌生……”
两人直到寅时才睡,连日赶路辛苦,锦越睡得很沉,被盈星叫起来时,差一刻便到卯时。她连忙爬起来,迅速梳洗过,换上新领的校服,与盈星一起出门。
锦越担心霜儿,回头看了一眼,见霜儿和盈月的房间已上了锁,以为霜儿已经去了正厅,便与盈星匆忙跑去。
正厅之内,正前方放着一张大理石面花梨大案,便是金夫子的案几。
案上摞着厚厚一沓书,旁边是毛笔插得如树林一般的笔筒和一方古色古香的砚台。往一旁看去,是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水晶球,夫子便以此演示一些高阶法术。
因是正式开学第一天,新生们虽然颇为困倦,但还是提前到了正厅。锦越进来的时候,正厅中几乎坐满了人,却没有霜儿的身影,唯有盈月一脸挑衅地笑着看向锦越。
锦越想到霜儿房间挂着铁锁的房门,当即明白过来,冲到盈月的桌前。
“钥匙!”
盈月装傻:“什么钥匙?”
锦越懒得理她,径直从她身上摸了几下,掏出钥匙,飞速向校舍跑去。盈月气恼不已,锦越却已跑远。
银朔和清尧坐在一起,见锦越如此,下意识站起身,却见身边的清尧已经追着锦越而去。银朔神色复杂,重新坐了下来。
银朔身后,怀姜看着他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锦越一路狂奔到了霜儿房间外,听到房间内传出霜儿无助的哭喊声。
“开门,有没有人,开门啊。”
锦越忙安慰霜儿:“霜儿,别怕,我来了。”
清尧远远跟过来,试图用灵力破门,但房间的门窗上皆有法阵,灵力挥上去,门窗纹丝不动。
锦越用钥匙打开门,霜儿扑进锦越怀中哭诉。
“是盈月故意害我……”
锦越轻拍霜儿的背,眼神坚定:“我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清尧在一旁出主意:“要不咱们给她套个麻袋打一顿,再把她扔到海马池里去?”
锦越瞪了他一眼:“我已经有主意了,你老实些。”
锦越与霜儿、清尧回到正厅的时候,金夫子已经在摇头晃脑地讲课了。
锦越硬着头皮喊了声“夫子”。金夫子抬眼,看了看时辰。
“卯时授课,你卯时三刻才到,小河沟的天才便是这般尊师重教吗?后面站着。”
清尧想要辩解:“夫子,都是……”
锦越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噤声,带头向正厅最后走去,霜儿与清尧只好跟上。
盈月幸灾乐祸看着锦越,正对上锦越狠狠瞪过来的眼,不由微怔,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金夫子神色如常,继续讲着一个水系的高阶法咒。
半晌,钟磬之声响起,金夫子毫不留恋,准备离开,却被锦越叫住。
“夫子。”
金夫子脚步一顿,微微皱眉看着锦越。锦越走上前,从袖中掏出抄好的校规,恭恭敬敬地递给夫子。
金夫子接过校规,打开认真看了一遍:“态度不错,字还要再练练。”
金夫子看向盈月:“你的呢?”
盈月顿时有些慌张,支支吾吾:“我……还没……还没抄完……”
“今日之内,交上来,迟一日便多抄一遍。”
盈月硬着头皮应下,不满地瞥了锦越一眼。金夫子主持完了公道,又要离开,锦越再次上前,拦住金夫子。
“夫子,学生还有一事。学生抄校规时,发现校规最后一条说,不知寒有组织新生进行水球比赛的习俗,水球比赛夺魁之人,可以向夫子要个彩头。”
金夫子“嗯”了一声,算是认同。
锦越松了口气,正色道:“本月十五日便是水球比赛之期,学生希望,若是学生赢了比赛,能与盈星、霜儿共住一个房间。”
霜儿诧异地看向锦越,明白过来后,神色感动。
金夫子眉头紧皱,目光从霜儿、盈星、盈月三人身上扫过,三人皆有些害怕地低着头,盈月头上更是冒起冷汗。
最终,金夫子的目光落在锦越身上,眼中满是审视,锦越神色从容。
片刻,金夫子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待你赢了,再提要求也不迟。”
金夫子说完,背着手离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清尧凑到锦越身边,竖起大拇指:“谁不知道金夫子是出了名的古板严厉,你才刚来,就敢对他提要求,也不怕夫子一怒之下把你赶出去?”
众人虽然没说出口,但心里多半也是这样想的,闻言都点了点头。
锦越神色自信:“你说得也对,但这四海的贵人,削尖了脑袋把子女送到不知寒,是因金夫子学识渊博、品行端方。被他教养过的贵族子弟,无论进去的时候如何不堪,出来都能脱胎换骨。”
锦越顿了顿:“这样的人,怎么会因我这点小小的合理要求,就和我过不去呢?”
“锦越姑娘真是有勇有谋。”
怀姜轻摇折扇,浅笑着看向锦越。
霜儿则眼眶微红:“锦越,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锦越捏了捏霜儿的脸:“说什么呢?我可不是喜新厌旧、无情无义的渣女。”
几人即将“脱离苦海”的轻松愉悦落在盈月眼中十分刺目,她故意重重地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引起众人的注意。
“别以为你们有个饲养海马的贱奴,就能赢下水球比赛,水球比赛十人一队,你们有那么多人吗?”
锦越看向厅堂中的学子,正要说话,盈月抢先开口。
“诸位同窗,我也想组建队伍,参加水球比赛,诸位凡是加入我的水球队的,每人十张珠票。”
“十张珠票?!”
学堂中有许多凭借真本事考来的平民学子,见盈月出手如此阔绰,不免蠢蠢欲动。终于,在一个平民学子站到盈月身后后,十几个学子陆陆续续站了过来。
盈月神色嚣张,继续说道:“即便不加入我的队伍,只要不加入锦越的队伍,每人一张珠票。”
如此一来,原本看不上盈月、又不愿得罪她的学子便都选择了中立,锦越身边只有盈星、霜儿、清尧、银朔和怀姜寥寥几人。
盈月挑了挑眉,嘲讽锦越:“还差四个人。希望比赛开始的时候,你能组建好水球队。”
盈月等人浩浩荡荡离开后,锦越神色有些沮丧,银朔将一份书简递给锦越。
“这堂课的笔记,替你也记了一份。”
锦越感激地看向银朔,银朔神色淡淡的,指尖汇聚灵力,快速移动,在空中写下四个名字,池野、秦艽、祝余、无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