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越设想过许多个无质丹的下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无质丹怎么会在锦溪的体内,锦溪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那个未解之谜再次萦绕在锦越的脑海中——这颗无质丹的丹主到底是谁……
银朔道:“现在能告诉你答案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锦溪。锦越,这里不是我们生存的世界,你别忘了,你额间的花钿是为了提醒你,而非提醒我。即便你于此时拯救了锦溪,那么我们那个世界的锦溪呢?她该如何?谁又能救她?”
锦越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银朔所说的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明白,她不能干预历史的轨迹,只有循着去看,才能知道锦溪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只是她于心不忍……不忍让锦溪再次迈入痛苦无法自渡。
虽然锦溪从未提起,但她知道这一定是痛苦。
只有痛苦,才会把一个人挫骨削皮,将她变成另一副模样。
在那个世界,锦越来不及做些什么,这个世界,锦越来得及却不能去做。
思及此,锦越心中像堵了一层棉絮,被裹得几乎要呼吸不了。
银朔见锦越如此,接着道:“我们必须得知道锦溪为何变成那样,她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最重要的,那颗无质丹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接下来,我们只能旁观,不能再插手任何锦溪的事情,除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
“不!我不想!”锦越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我明白的,这个世界的锦溪属于这个世界的锦越。我得回去,我的锦溪姐姐还在等我。”
大婚队伍走了足足半月,终于在夕月节前夕抵达了明乌城。锦越和银朔已经办成接亲队伍的人多天,银朔倒是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反而是锦越已经和队伍里的人混得很熟了,顺便打探了些许有关黎光的消息。
只是彼时关于黎光的传言却并非锦越在泗津时所听说的那样,相熟的丫鬟告诉锦越,黎光是个极其温柔的人,专情并长情,听得锦越和银朔大跌眼镜。毕竟根据他们的认知来说,几年后的黎光可是和这两个词不沾什么边。
但是两人也来不及探究这些,毕竟到了城主府,他们眼下最要紧的是给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
好在城主府丫鬟小厮众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两人由银朔简单施法之后,拥有了新的身份,城主府的丫鬟和小厮。
锦越看着银朔给自己变的两个包子头,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你喜欢这个?这也太丑了!”
银朔看着气鼓鼓的锦越,憋着笑道:“我现在灵力不足,只能变这个。”
“你就是故意的!”
银朔不以为然,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变。”
锦越无计可施,又发作不得,只好作罢。
三日后便是夕月节,而锦溪和黎光的大婚之日也定在此时。锦越一边看着礼单以及城主府里和霜儿大婚当日几乎无异的装潢,在心中腹诽,锦溪和霜儿的大婚之日竟然都在夕月节当日,并且整个婚礼的布置似乎除了新娘外,都几乎无二……
难道这城主府连婚礼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标准化流程不成?
果然,大到府邸装潢、宾客落座,小到新娘要走几步抵达新郎身边,锦溪的婚礼都与霜儿无差别。
锦越忽然想到霜儿与锦溪有三分相似,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这绝非巧合,而是黎光刻意为之……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新婚过后,锦溪和黎光倒是相处得相敬如宾,饶是锦越和银朔一早便知道黎光有问题,几乎是不日不夜地盯着,也没找出什么不妥。除了每月的十五那日。
十五这日,黎光会支开所有的下人,和锦溪彻夜温存。
锦越原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夫妻情趣,直到第三个月的十五那日,晨起梳妆时,锦溪刻意打翻了妆匣,又称自己头昏脑热。
锦越对锦溪十分熟悉,这明显并不是病了的状态,而是在惧怕什么,所以想要通过装病来逃避什么。
果然,锦溪对黎光称病,坦言今夜她要一人独处,没想到黎光却直接拒绝了。
锦溪忽然有些崩溃,只道:“黎光,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然而一切都没有改变。
锦越认真思考后,打算和银朔一起偷偷潜进锦溪的卧房一探究竟。不过这时银朔所修习的术法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锦越拍了拍胸脯,自信道:“此等小事,交给我!只不过……我需要一张偏硬的白纸……”
银朔二话不说,给锦越找来了一张偏硬的白纸,锦越略施术法,便有两只小纸人跃然于纸上,动了起来。
没想到锦越还懂这种奇招,银朔有些诧异。
锦越挠了挠头,道:“你知道的,我为了攒钱是要行走江湖的嘛,不懂些偏门的术法怎么能行呢。你只要把灵力全部附着于纸人之上,就能让纸人代替你的身体,自由行动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方便?”
银朔点点头,捏着纸人看了半天又问道:“怎么两个纸人都是包子头?”
锦越十分诚恳地答道:“你不是喜欢包子头吗?”
银朔被噎了一下,看着锦越脑袋上的包子头,干脆转了话题:“这纸硬度不够,万一下雨弄湿了怎么办?”
锦越有些无语,湿了就湿了,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娇弱吗?
银朔从锦越的表情里读到了“嫌弃”二字,继续追问道:“那我换个问法,若是被毁掉了,我们会死吗?”
轮到锦越大吃一惊,这倒是她完全没想过的展开。
银朔无奈地摇摇头,捏了个诀,给两只小纸人镀了一层保护罩。
锦越立马识时务地将马屁拍上,道:“妙啊,不愧是你!”
很快两人“附身”于纸人之上,一路躲避众人,过关斩将,溜进了锦溪的房间,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锦越觉得奇怪,心道:难道他们离开了?不可能。
正在锦越不解之时,银朔触碰了几个青花瓷,下一秒,两人面前高大的博物架像门一样左右挪开,露出一间密室。
锦越心悦诚服地想朝银朔比一个拇指,然而纸人只有手的轮廓,没有手指,看起来滑稽无比。银朔没理会锦越,径直跳入密室,锦越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他好像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入内,忽然摔来一个花瓶,银朔连忙拉着锦越闪到一旁,花瓶顷刻间应声而碎,传来锦溪微微颤抖的声音。
“黎光,要不你就放了我吧,我不是她,也成为不了她!”
她?什么她?
锦越和银朔互相看了一眼。
黎光还是那副温柔贵公子的模样,摸了摸锦溪的脸,道:“你不是爱我吗?我就这点奢求了,溪儿。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嗯?”
锦溪避开黎光的手,痛苦道:“可是你不爱我,对吗?对你来说我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你只是在透过我看她,对吗?!”
锦越和银朔这才打量这间密室,密室里挂满了同一个女子的小像,最深处的祭台上,还摆着一尊女子的玉雕,那女子眉目间,竟和锦溪还有霜儿有三分相似!而黎光会深情地唤她为阿絮。
锦越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这名为阿絮的女子,才是黎光的真爱,不论锦溪还是霜儿,不过她的替身罢了!
黎光笑了笑,道:“这件事,我也从来没有瞒过你,不是吗?”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锦溪伸手撕下一幅画像,黎光脸色大变,然而来不及阻止,锦溪当着他的面将那幅画像撕成碎片,“我是不会为了你变成另外一个人的!”
“贱人!”
黎光眉目凶狠起来,大吼一声,甩了锦溪一个耳光,锦溪不敢置信地看着黎光,嘴角渗出血迹。
锦越见锦溪被打,下意识就要冲出去,被银朔七手八脚地拦住。
这个时候他们都自身难保,根本救不了锦溪。而且,他们必须遵循这一切的发展,不然就会被永远困于此处。
黎光终于不再假装那副深情模样,仿佛变了个人,拿起一旁的汤药捏着锦溪的嘴一边灌一边道:“装什么三贞九烈?我呸,你不过是泥泞里的臭黑鲤,老子没嫌你一身泥味儿,还给了你一个做金鲤的机会,你还真给自己架起来了?”黎光嗤笑一声,继续道,“怎么,你对我就是真爱了?笑死人了,你为了权势嫁我,我为你的脸娶了,有何不可!”
锦溪被灌得满脸的泪,绝望地看着黎光,原来她以为是美好的开始,反而是噩兆的开端。
自从成婚后,他便告诉她,他心中已有其人,但是没关系,他会帮她变成那个人,那名金鲤女子。他强迫她喝下变成金鲤的汤药,即便这会折损她的寿命,折磨她的骨血,但他丝毫不在意,甚至会嫌弃她变化的速度太慢,要求加大剂量。汤药摧毁着她的身体,而黎光摧毁着她的意志。
锦溪不再露出笑脸,也害怕再看到镜子,有一日,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与画中的女子又有几分相似了,她崩溃地砸碎了镜子,不敢再去看自己的脸。她想要离开城主府,然而这府中处处都是黎光的人,只有她一个外人,那日彻底撕破脸皮后,黎光不再伪装,而府中的人也不再将她视为少城主夫人。
原来越是繁华之地的人,就越懂得落井下石。
偌大的城主府成了一座监牢,而锦溪,是唯一的囚犯。
锦溪想起了锦越临别前跟她说的话,便开始给锦越和姥姥写信,虽然并不诉说自己的悲苦,却表达了思念与欲还乡之心。只是她没想到,她写下的这些信件时,小纸人锦越一一看到了,只是身在小河沟的属于这个时空的锦越,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锦越十分奇怪,她一直以为姐姐从不曾联系自己和姥姥,但相反的,锦溪几乎三日便书信一封,因为没有可信任的人,都是自己一封封带出去的。那么那些信……都到了何处?
又一日,锦溪写信时黎光突然推门而入,看到了信件内容的黎光大发雷霆,当场将信撕毁,并警告锦溪,让她少耍花样,再不尽快吞服汤药变成金鲤,这个少城主夫人的位置,也可以由别人来坐。
锦溪原本就不眷恋什么少城主夫人的位置,只冷笑。
锦溪孑然一人被关在城主府里,此时她心中唯一的期待就是锦越和姥姥的消息,只是从寄出第一封信后开始,已经过去半年有余,她从未收到家里的消息。
锦溪有些心如死灰。她开始觉得自己无比可笑,几个月前将希望寄托于男人,几个月后看清了男人,又寄托于家人,锦溪这才明白,将自己赌在别人的身上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锦溪一心寻死,却都被一脸冷漠地再次救回来,她无了生的意志,却被一碗接一碗的汤药吊着命,直到三个月后,锦溪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真正意义上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为了孩子,锦溪忍痛自断尾巴,灌下大量汤药,终于在婚后的第一个夕月节来临之时,变成了黎光心心念念的阿絮。只是锦溪没想到,这一切并没有能救得了她的孩子。
在那个被月光洒满的夜晚,沉睡中的她被一阵疼痛唤醒,被褥早已被身下渗出的血浸湿,她惊慌失措地求救,然而整个城主府的人似乎都没听到她的呐喊,任由她的孩子,就这么离她而去。
后来锦溪才知道,原来那日她喝下的汤药中,早就被黎光投入了大量的夹竹桃,只因黎光的阿絮,是一个妙曼而亭亭玉立的女子,而非孕妇。
锦溪红着眼,立誓要复仇,要为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她潜入池塘塘底,修习上古禁术,将未出世的孩子制成无质丹,灌入许多的灵力,并打算以明乌城全城人的灵魂为祭。
天地似乎就在一瞬间变了颜色,一根根凛冽的冰刃破空而出,似乎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狠狠刺穿。
锦越和银朔躲在石头之后,看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锦溪,锦越泪流满面。
她曾经想过,锦溪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艰难之事,只是没想到她竟失去了如此之多。
突然,一根冰刃直直刺向锦越!
银朔释出灵力,却不敌冰刃,被震至一旁,很快身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冰霜。
又是这招!
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锦溪已经飞至锦越身前,一把掐住了锦越的脖子。
银朔急道:“锦溪!她是你妹妹!”
锦溪看着锦越,忽然一笑:“我当然知道她是阿越。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可后悔?”
锦越被掐得喘不上气,没明白锦溪的问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脸上还残留着清晰的泪痕,锦溪看着泪痕怔了怔,又很快恢复凶狠的模样,道:“后悔也没用了!我这就送你们下地狱!”
锦溪收紧掐着锦越的手,下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狠狠敲裂,碎片般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