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越吃了一惊，轻呼一声，向后退缩，不慎撞到桌角，痛得她险些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也正是这一撞，叫她神智回了笼。
黑衣，黑蛇，北海……
几个关键词在脑海中串联起来，她仿佛发现了什么贵族秘辛。众所周知，北海贵族多为龙族，除非与他族私相授受，否则后代不会出现海蛇。
敢情她昨晚捡的并非寻常海蛇，还是北海贵族的私生子？
倒挺会狐假虎威。
想起之前几次见面的情形，锦越不免腹诽，她心中有气，若非他多番阻挠，她早救了姥姥了。如今这人好死不死躺在自己的校舍里，若是叫人发现，免不了要扣她一顶私自收留外人的帽子，若是因他被学堂扫地出门，岂不亏大了？
如此想来，仿佛每次遇着他，她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还是尽快让他离开才是正事。
锦越心中有了盘算，决定先将人弄醒，再赶客。于是她转头便从自己的药箱中翻出来几枚银针和医书，照着书上说的找到男人的百会穴与风池穴的大概位置。在扎针之前，她以防万一，又翻身压住男人的四肢，免得他因疼痛在睡梦中乱动，害她扎得不准或闹出了蛇命。
她虽不喜此人，却也没有要取人性命的想法。
她抬高了手，几次瞄准百会穴试探模拟动作，最后一下下针时，银针针尖闪烁着冷光，直刺男人头顶！
“什么人！”
“啊！”
安静的屋中忽的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锦越吓得手一松，银针径直飞向礁石床榻的边缘，针尖撞礁石发出叮的声响。
锦越怔愣了片刻，目光缓缓下移，才发现原本昏迷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时正一瞬不动地盯着她。
“是你？这是哪里？”
“关你什么事。既然醒了，赶紧走。”
她睁大眼睛瞪了回去，嘴上丝毫不饶人，手上动作却是极快地收起了医书和银针包，生怕这人又拿出一个什么无证行医的帽子扣自己脑门上。
可床上的男人只是缓缓坐了起来，任由长发随意披落，他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看向他的目光太陌生了。
陌生得仿佛二人从未相识相处过。
银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却不好直接开口，他正想着要如何试探时，竟蓦地觉得有灵力汨汨输入！他猛地一怔，以为锦越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猝不及防抬起眼，却又对上她淡漠还带着几分嫌弃的眼神。
“您是贵族，我不过一条刚入学的小小黑鲤，还请您行个好，赶紧走吧。”
她嘴上一口一个“您”，听着客气又规矩，但双手早已扣上了他的手腕，一点不客气地想要将他从床上拽下来。
就这么一拉一扯之间，她耗了不少力气，但男人的脸色却渐渐从一派死气沉沉的模样变得有了些血色。
真是气鱼！
锦越没察觉到，自己的白鳞正隐约闪着光，身上的灵力也在一点点往对方体内传送，只觉得双方力量悬殊，自己竟拽不动男人分毫。
“你……”
男人久违地开口，却正好碰上上课的撞钟声响起，他的声音被埋在钟声之内。
一声钟响结束，锦越索性放弃了自己动手，直接转身收拾上课的书籍，嘴里还不忘下最后通牒：“我下学回来若你还在，我必报给先生说是你闯入我的校舍。”
看她的动作，银朔低下头，嘴角无声地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果然如此。
雪满头的水刃刮脑之刑，果然将她的记忆都带走了。想起当初离开雪满头时自己问的问题，银朔顿觉自己幼稚万分。对她而言，他的出现害得她险些无法救回姥姥，又差点命丧黄泉，自然是后悔与他相识的。
思及此，他没再多言，撑着身子下床，刚走过锦越身边时，一个小药瓶抛了过来。
“我对海蛇了解不多，别的药不敢给你用，你先用着这个涂抹外伤伤口。”
银朔本已打算走了，却在听见她这话时愣住，“你说……我是海蛇？”
锦越收拾书的动作顿了一下，侧眼看他神情，以为他是因“海蛇”真身曝光不爽，没事找茬，便没接他的话。
却不想银朔心里已掀起惊涛骇浪，他是水君与扶徽的独子，地位尊贵的北海太子，威风凛凛的银龙，怎么历劫失败，竟成了什么劳什子小黑蛇？他凝神调息，想要感知自己的原身，却因心脉受损反而又吐了一口血。
锦越这回反应倒是快，连人带书一下子后退拉开距离，才没被他的血溅上。她见他竟被“气吐血”，忍不住感慨这些个贵族的心灵还真是脆弱。罢了，她堂堂未来龙族，不和区区海蛇计较。
“放心，我对你的秘密没有兴趣，不会说出去！”
银朔见她这样，已经猜到她脑补了什么，这下真是越说越离谱，他不愿理会她，决定先回龙宫再做打算。
他再次打坐调息，想要唤醒护身符，与扶徽互相感应。一调息，却发现护身符竟不在了。银朔略一思忖，猜测是雷劫时，护身符被天雷震碎了。
没了护身符，银朔还有本命灵珠，泗津受北海管辖，只要将灵珠交给泗津族老，他定会向北海上报。
银朔看向锦越：“我受伤严重，不能与家人取得联系，你帮我将此物交给泗津族老，他知道该怎么做。”
银朔伸手从怀中掏出个锦囊，将之递给锦越。
可锦囊刚拿出来，他的目光便蓦地沉下，转而一把扯开了锦囊——
囊中竟然空空如也！
锦越不知他怎了，只看到他扯开锦囊的动作有几分急切，还没等她开口，他的脸色已经凝重起来。
她瞥了一眼，才发现那是个空锦囊。
“我看啊，你也别提什么族老了，赶紧走吧。”
她不等他回应，便跨出房门。
第一日上课，她可不愿迟到。
看着锦越的背影，银朔的心猛地一沉。
那锦囊中原本装的，是他的龙珠！
龙族的本命灵珠，除了自己，唯有血脉相连的至亲才能碰触。龙族繁衍艰难，到了银朔这一代，只有他一人，他的至亲之人唯有水君和扶徽……
银朔心中愈发不安，护身符碎了，灵珠下落不明，自己原身成了小黑蛇，流落在与北海相距万里的泗津……泗津只是第五层级，泗津族老在北海太子眼中也只是个小喽啰，恐怕根本没见过银朔，更无法为他证明身份。
混乱中，他隐隐记起历劫时那阵奇异的桃花香味，心跳越来越快。
他似乎不知不觉，被引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而对方的目标，很显然是他，可他竟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眼下他飞升历劫失败，心脉受损，灵力几乎为零，如何敌得过？
灵力……
如今之计，定是先恢复灵力。银朔想起锦越的白鳞，那是如今他唯一的希望。
可锦越不记得他不说，还下了逐客令。
要如何留下，还需得费些心思……
此时，学堂里，锦越刚说完自己捡了条小黑蛇，而小黑蛇恰好是在清河时毁了水灵芝的贵族的事情，清尧便惊叫出声：“什么？！他居然和你睡一张床上！”
“嘘！你声音小点！”
锦越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旁人听了去。她压了声音低声嘀咕：“再说，这也不是重点。”
“怎么不是？！我还没和你一起睡过呢！哎哟！”清尧气呼呼握拳在空中挥了一下，蓦地被锦越一把拍了脑袋。
“噤声！先生来了。”
锦越不想再和他在这上面胡搅蛮缠，远远瞥见先生的身影，立刻堵了清尧的嘴。
学堂的课时不长，不过半日，便放了学。
锦越走过花团锦簇的长廊，捏着右手三只手指，试图将灵力凝聚于三指之间，可她这灵力如人间打火石打火一般，在她指间噼啪闪了一下，转瞬便没了。
“第一百二十三次……”
锦越报着数，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清尧，原来凝聚灵力竟这样困难。”
头一回上术法课，她就倒在了凝聚灵力这样的基础操作上，要练到何时才能解除初阶术法？
她心里没谱，身旁的清尧却仍没心没肺地笑着安慰她：“照我说，定是你今日吃得少了，等会儿我在校舍院外等你，你放了书，我们去吃顿好吃的！”
锦越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趁空闲多练练吧。”
从前她在小河沟也是靠努力拿下的好成绩，如今泗津学堂虽然课程难了些，但她仍旧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凝聚灵力靠的不是努力，而是对自身的控制。”
他们刚走到校舍院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院外墙侧传来。
锦越和清尧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迈步出来，倒是丝毫不担心叫谁看见。
锦越刚听见声音，脸色就沉了下来，刚要问他怎么还不走时，忽的想起什么，摸着下巴打量起银朔来。
而清尧看清来人，一眼就认出了银朔。他刚要上前为锦越出一口气，却见锦越已经抬手拦下自己的动作。
“阿越，他有什么好看的？”
清尧看她的视线都黏在银朔身上，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锦越却并未回他的话，而是望着银朔点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昨夜她救了他时曾验过，他身上如今没有半分灵力，十有八九是重伤受损，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是以才想赖在这儿不走。她回忆了一下，当时在黑市，这黑海蛇术法用得挺好，反正肯定比自己好多了。若是她愿意收留他，或许还能谈一谈让他交个“房费”？
她心里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转念间便打了个响指，朝银朔勾了勾手指：“小黑！”
小、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