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溪又吐了一口血，终于有了些力气，说道：“这是献祭阵，没想到黎光这废物连献祭阵都能催动……”
银朔道：“他身上连辟邪咒都有，能催动献祭阵有何奇怪。”
锦溪自嘲一笑：“没想到我所铸之刀刃，竟然最终砍向我自己。”
锦越道：“锦溪姐姐，你可有法子停下它？”
现在阵法初启动便有如此大的威力，只怕往后会更加难以控制。锦溪摇了摇头，这个阵法原本是为明乌城全城而设，但她的修为不足，范围越大，阵法的威力便会削弱，这也是为什么锦溪需要迷晕众人才启动阵法，否则破阵之人比比皆是。但如今黎光将范围圈于此处，只有他们三人，现下又各自受伤，无计可施。
银朔抬头看去，杀阵正渐渐收拢闭合，而缝隙之外，黎光御剑飞于半空，小人得志。
银朔皱眉道：“如今只有杀了黎光，才有可能扭转局势。”
“但我们上不去……”锦越说着，环视了一圈周遭，定定看向头顶仍剩下的小块缝隙，有了想法，“银朔，姐姐，借我一些灵力，我从那个缝隙里冲出去！”
银朔顺着锦越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缝隙小到只能容纳下一片纸，立刻拒绝：“你过不去。一旦碰到献祭阵，你就尸骨无存了！”
锦越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别忘了，我还有别的方法。”
银朔怔怔地看着锦越掏出一张小纸人，嘴唇颤抖了一下，道：“你疯了。”
锦越的办法，便是借助纸人，从缝隙中穿出。只要她出去，就能找到破局之法！
锦越朝银朔伸出手：“灵力，还有，我还需要一层你的保护罩，不然我可能真的有去无回了。”
银朔盯着锦越的手，迟迟未动。
“快点啊，再不快点，连那条缝都没了！”
锦溪看着两人，思索了片刻，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给锦越输送灵力。
“锦溪姐姐！”
“我还没死，别叫这么大声……拿去吧，杀不了他我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咳咳……”
锦越眼眶红了点，轻松道：“要是姥姥看到你这么说，肯定要罚你站的。”
锦越收了手，将灵力附于小纸片人上，又看了银朔一眼。银朔不再推辞，只是掏出了另一只小纸人。
锦越瞪大眼睛：“我一个人送死就行了。”
“你那点修为，只怕出师未捷身先死。”银朔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灵力也附着于纸人身上。
锦溪看着两人变戏法一样还要斗嘴，差点气笑了。
一切准备完毕，锦溪和银朔活动了一下筋骨，猛然一跃，朝即将闭合的缝隙飞去！
周遭火热无比，像一场高温炙烤的凌迟。扑面而来的火星带着强劲的火星，似乎要将他们灼穿。锦越不由在心中腹诽，她不会直接变成一条烤鱼吧……那多少死得有些难看了……转念又一想，现在她是小纸片人，八成是不会变成烤鱼的，只会瞬间灰飞烟灭。
这么想来，锦越倒是觉得没这么可怕了。
忽然一道热风袭来，差点将她和银朔卷入阵法，在即将触碰杀阵之际，银朔一把抱过锦越，两个纸人瞬间贴在一起，继续朝缝隙之外飞去。
只是阵法越来越烈，疯狂撕扯着他们。哪怕有了银朔的保护罩，但纸人终究是纸人。就在两人即将扛不住之时，银朔忽然捏了个诀，将自己的身体穿于此处，灵魂归位，一把将锦越小纸人护在了自己身前，生生受了杀阵一击！
锦溪看到这人不管不顾的操作，震惊得说不出话。
锦越震惊万分，只能银朔强忍疼痛，安慰道：“无事。”
这怎么可能无事！这可是碰了就会死的杀阵！
锦越正想挣脱，不料却被银朔抱得更紧了几分。恍惚中，密密麻麻的片段如潮水涌入锦越的脑海，好似不久前，她也曾经被银朔这么紧地抱在怀里，只是那时候，漫身撕扯的并非炽热的火焰，而是冰冷的海水。
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那阵无法忽视的头疼再次卷来，那些深埋于她记忆深处不见天日的记忆，终于归位。原来她与银朔早在雪满头时，就历经了生死，性命相托，是刮脑之刑让她忘却了一切。
锦越被压在银朔的胸前，听到胸腔之中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中，忽然眼眶温热。
这个傻子……
很快银朔以肉身护着锦越冲出了杀阵，他身上被杀阵割出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锦越着急地蹬着腿，从他的胸前爬出来，她无法发出声音，着急地比画着询问银朔的伤情。
银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脸上都是火焰灼出的伤痕，灵力耗尽让他此刻也几乎要喘不上气。锦越跳到了银朔的脸上，摸了摸银朔的嘴角。
银朔惊了一瞬，在雪满头时，那时还是他的“妻子”的锦越，就是这么一次次让他挣脱心魔的桎梏，回到现实的。难道……锦越想起来了？
银朔不敢置信，锦越像是读懂了他的诧异，坚定地点点头。
这时，身后的杀阵火星，如流星般席卷着空气，灼烧着扑簌簌落下。如今银朔为了保护自己灵力已经干涸，锦溪被困在杀阵中，再不制止黎光，大家都要死在此处。
锦越拍了拍银朔的脸，正要往上一跃，忽然被银朔一把捞住，锦越还没反应过来，银朔已经吻了上去。
锦越小纸人瞬间呆住，直到一阵血腥味将她唤回现实。鲜血从银朔的嘴角流出，原来他咬破了自己，将血涂抹于小纸人身上。
剧烈的疼痛让银朔的意识都有些迷糊了，他努力保持清醒，道：“有了我的血……辟邪咒应该可以破了……”
锦越回过神，点了点头，然后奋力一跳，越过滚滚星火。
小纸人在半空中捏着诀，她的灵力混着银朔的血，朝黎光袭去！
黎光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招，电光火石间，小纸人冲破了黎光的辟邪咒，一拳打在了他的睛明穴！
血缓慢流出，黎光像被点了立身咒呆在原地，地上的杀阵轰然弱势了许多。
待反应过来，黎光愤怒地反手一抓，就要将小纸人撕碎。
银朔大喊道：“锦越！”
下一秒，一根冰刃破空而来，扎透了黎光的手掌！
黎光大叫一声，将小纸人掷回杀阵。此时原本闭合了的杀阵慢慢消退打开口子，只见锦溪撑着站了起来，她几乎灵力尽失，也无法再维持人身，显出了鱼尾。
锦越跳入杀阵，回到身体里，抱住摇摇欲坠的锦溪，关切道：“姐姐你怎么样？”
锦溪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有大仇已报的笑容：“我伤了他，哈哈！”
黎光大怒，他的辟邪咒破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银朔：“你竟然是龙族！”
银朔无比虚弱地撑着，轻蔑一笑。
黎光骂了一声，翻手捏了个诀，原本消退的杀阵竟然再次闭合！
此时三人都已达极限，恐怕再难来一次破阵而出的戏法，况且黎光本身也有了戒备，无法故技重施。
银朔定了定身，打算再次强开天嵌之眼，然而刚一运气，便大口地吐了血。
此时的阵里，锦溪用力地推了锦越一把，让她先走。锦越斩钉截铁地拒绝。
“我答应过姥姥，要把你带回去的！”
锦溪愣了一下，别过头：“要是我们都死，姥姥就一个人了。”
锦越呆住。这时杀阵里的威力似乎比之前更甚，像是在宣告布阵人的怒火。
锦溪道：“别婆婆妈妈的！”
锦越环顾了一圈，道：“我也不是不想走，我现在灵力大损，出不去。”
锦溪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鱼尾，那里还有属于金鲤的金灿灿的鳞片，刺眼无比。
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手握着那把刺穿自己的长剑，缓慢拔出来。
“姐姐！”
锦溪不顾锦越反对，将剑完全拔出，那颗无质丹虽还在努力修复她的伤口，但似乎灵力也跟不上了，无法止住如注的血。
锦越连忙抱住锦溪，锦溪忍着疼痛抬起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可知我是怎么成的金鲤？”
锦越回忆起看到了一切，点点头：“断尾。”
锦溪“嗯”了一声，笑了：“可我断尾，并非只是想要成为金鲤。阿越，我们黑鲤一辈子就是黑鲤，其实这也没什么，谁说生在泥潭就不能努力？我们会很辛苦，但没有人能剥夺他人向上的权力。断尾就是我向上的权力，因为它可以在那一瞬间给我强大的灵力，只要我熬过去活着，我就再也不会任人摆布。”
锦溪大喘一口气，咳了一声，锦越连忙给她顺气，道：“把剑给我，我会杀了黎光。”
锦溪摇摇头：“他是得死，但得死在我的手上。”锦溪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他欠我的孩子一条命。”
“阿越，你说得对，我恨黎光，却要其他的人陪葬。虽然他们冷眼待我，但……他们也都是可怜之人不是吗……他们悲哀地被囿于认命的认知中，但我们不会。阿越，你一定会跃过龙门的。”
说完，锦溪举起剑，再次斩断了自己的尾巴！
那一瞬间灵力铺天盖地而来，卷入锦溪的身体。她捏了个诀，将长剑附上自己的冰刃，朝黎光射去！
长剑划破炽热杀阵，猛然贯穿黎光！
黎光瞪大眼睛，摔在地上，怒道：“锦、锦溪！贱人！”
杀阵逐渐消散，天地弥漫起烟尘，一个鲛人印记一闪而过。
锦溪的生命飞速流逝，倒在锦越怀中，她笑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精致的锦盒递给锦越。
“我欠你的。”
锦越颤抖着手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套红珊瑚首饰，下面还有一个信封。
锦溪拿出发簪，戴在锦越的发髻间，满意道：“很适合你。阿越，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当你姐姐。”
“姐、姐姐……姐姐……”锦越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锦溪，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分开的那六年发生的一切。
锦溪笑着，摸了摸锦越的脸，手像断了线的木偶，轰然滑落。
“姐姐！”
响彻天地的呐喊。
银朔定了定神，瞬间知道杀阵里发生了什么，他看得真切，那把剑正是当时扎在锦溪身上的那把！
黎光还兀自大怒，想再次聚起杀阵，然而下一秒，一根冰刃从浓烈的烟雾中刺来，抵着他的睛明穴，直直将他穿透！只是那冰刃却不是锦溪的灵力样式，反而缠绕了些许锦越的灵力。
银朔定睛看去，只见滚滚烟尘中，锦越一手抱着锦溪的尸体，一手驭着冰刃，立于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