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阿齐你去院子里看看还有什么线索,小余你找掌柜和伙计问问看可有看到些什么。”说完,季棠扭头看向潘元酒,“潘叔,他们不是打碎了一坛酒吗,你能不能闻闻看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
潘元酒听到这里,乐了,磨刀豁豁道:“旁的酒不好说,可是这水井坊的酒中仙却是出了名的留香久,香味也是特别得很,非常的好辨认,走走走,找那群王八羔子去。”说着,他调头就走。
季棠忙提刀跟上。
潘元酒大步出了客栈,闭眼嗅了嗅,便指了个方向,“往那走了!”
那里是条暗巷,季棠跟着潘元酒走过长长的暗巷,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条大街,街上简直可以用灯火通明来形容,明明夜已深,大街上却依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只是人这样多,气味便杂乱了起来。
潘元酒似乎有些犹豫,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阵,他忽然动了,皱了皱眉,“味道好像散开了……”
季棠有些心焦,这里人生地不熟,地方大,人又多,如果现在失去了线索,再想找人就难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玩关扑的摊拉里忽然退出来一个人,他似乎赢到了什么东西,脸上带着些志得意满的笑意,手里拿着个荷包一上一下地抛着,左右看看,往一侧走了。
“他身上好像有酒味儿。”潘元酒盯着那道人影,有些不确定地道。
“我先跟上去看看。”季棠果断道,有线索肯定不能放弃,就算不确定也比在这里干等着要好。
“行,我在这里再看看。”潘元酒点头,又叮嘱,“你小心些。”
季棠应了一声,便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一路晃晃悠悠地进了一家还没有打烊的茶肆,季棠没有立刻跟进去,躲在暗处观望了一阵……这茶肆有两层,她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没见那人再出来,她便收了刀,大大方方进了茶肆,找伙计要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茶肆的环境。
一楼客人不算多,二楼却是热闹得很,这时,季棠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个眼熟的人……是白天给村民报信说镖队杀人的那个小个子。
那小个子一进茶肆便直奔二楼,一副手痒难耐的样子。
季棠便明白了,这间茶肆的二楼大概是个赌坊……她想了想,放下茶杯上了二楼。
一踏上二楼,便有伙计迎了出来,看到是个姑娘稍稍一愣,随即注意到她一副江湖打扮,又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他很是热情地道:“姑娘想玩什么?关扑、掷钱、投骰子都有……”
季棠注意到那小个子去玩投骰子了,便笑了一下,“玩关扑吧。”
季棠不想打草惊蛇,在那伙计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把关扑,赢了一盒糕点。
伙计连声恭喜,“姑娘手气可真好!”
季棠也是一脸的喜气洋洋,又玩了一回掷钱,赢了几个铜板,那伙计见她玩得上头,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季棠一边玩一边四下打量,没看到她一路跟过来的那个人,她慢慢挪到窗边,注意到楼下有个院子,正在她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忽然注意到有一道黑影从院子的角落里一闪而过,钻进了最里间的个屋子……
晏兰庭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绑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嘴巴里也堵着东西,发不出声音。
房间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隐隐能够听到外头传来些热闹的声响,但距离似乎有些远……他回想了一下,只记得自己和丰收在客栈里吃面,客栈的院子里进了贼在翻他们的马车,季棠他们和贼打斗了起来,他和丰收便落了单,当时并没有太过警觉,结果正吃着面呢,便感觉后颈一疼,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便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他动了动脖子,还能感觉到后颈在隐隐作痛。
下手干脆利落且狠。
抓了他,但是没有杀他,是不是表示还有商量的余地?还是他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晏兰庭两眼无神地望着床顶,现在只能希望季棠他们能够早点找到他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响,有光透了进来。
晏兰庭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有人在打量他……
“大人,就是他。”有人低声道。
那位“大人”没有吱声,只是呼吸似乎略微变重了些。
然后门又被关上了,房间里恢复了黑暗。
晏兰庭睁开眼睛,目露思索……叫大人,难道是官府的人吗?官府的人怎么会抓他,还是这样不正大光明的手法,他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不得不承认,有能力而且有动机这么干的,好像只有那位新封的公主了。
那厢,正悄悄摸进院子,躲在假山后面的季棠忽地感觉鼻子一痒,差点打喷嚏,她忙伸手捂住嘴,忍住了这个喷嚏……
她看到一个穿着鸦青色圆领长袍的男人和一个穿着黑色裋褐的男人推开了院子最里面那间房的房门,但他们并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站了一阵,似乎在打量什么似的。
穿着黑色裋褐的男人低声说了一句,“大人,就是他。”
穿着鸦青色袍子的男人看了一眼房间里头,然后拂袖便走,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
季棠等他们走远了,才悄悄靠近了他们方才推开的那扇门,推门闪身进了屋子,然后又很快将门拢好。
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待眼睛适应了这黑暗,季棠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晏兰庭,见他胸膛微微起伏着,这才松了口气。
晏兰庭感觉又有人推门进来时便再次闭上了眼睛,他听到了极细微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走到了床边……他一下子提起了心,猜测进来的是谁。
会是那位公主吗……应该不可能,那位公主如今应该在汴京才是。
正想着,便感觉手脚一松,那人替他松了绑。
“晏公子……”有人趴在他耳边低低叫了他一声。
因为声音压得很低,她凑得很近,气息几乎扑在他的耳边,又热又痒。
他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后知后觉地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季棠?!
晏兰庭睁开眼睛,果然便看到季棠正趴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
“晏公子,你还好吗?能不能起来?”季棠见他睁开眼,稍稍后退了一些,低声问。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晏兰庭忙点点头,翻身坐起,正准备说话,才想起来嘴巴里还塞着东西,他抬手取出了嘴巴里塞着的东西,似乎是条蒙面的布巾,也不知道是谁的,顿时露出了嫌恶之色。
“季姑娘……”他刚张嘴,便被季棠捂住了嘴。
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季棠侧耳听了听,脚步声很是杂乱,再细听,西北角似乎有打斗声传来,间或还有一点熟悉又嚣张的笑声,隐约在骂着王八羔子什么的……
季棠眼睛一亮,是潘叔来了!
“潘叔把人都引开了,我们趁现在快走。”季棠当机立断,一把拉起晏兰庭,快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往外头看了看,隐约可以听到西北角闹成一团,这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季棠忙拉着晏兰庭出了门,往东南方向走,她来时已经观察过,东南边有道小门可以离开院子,外头就是茶肆。
一路都十分顺利,只是走到门边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他们迎面碰上了那个本该在二楼赌钱的小个子。
那小个子看到季棠和晏兰庭从小门走了出来,愣了愣,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忽地大喊,“快来人啊!人跑啦!”
季棠面色一凝,拉着晏兰庭便要从小门冲出去,结果那小个子竟然不闪不避地张开双手挡住了门……
这是吃准了她不敢对他动手啊。
季棠不知道该说他贪还是蠢,之前在村子外头她手下留情是因为不想犯众怒惹出麻烦,但现在他是一个人,又是在赌坊,他怎么就吃定了她还会手下留情呢?
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往这里跑了过来,季棠神色一厉,一脚踹开了那小个子,拉着晏兰庭便跑了出去。
他们身后,那小个子像个滚地葫芦一样摔在了地上,还在大声嚷嚷,“快快快,他们往那里跑了……”
此时,茶肆二楼的雅间里,身着鸦青色圆领袍子的男人面色沉沉,周身都是浓浓的低气压,肉眼可见的不痛快。
想想这一路的追杀,威猛镖局那个镖队安然无恙未折一人,他们倒是一连损失了四个好手,头一回密林暗杀折了两个,第二回设伏又折了一个,今天晚上去客栈又留下一个……他能痛快吗?!
而且今天去客栈的目标原是为了找出那件要命的东西,结果呢?!
“砰”地一声,他摔了手中的茶盏,怒气腾腾地道:“我要的是那件东西,你们给我抓个男人回来干什么?!”
“这男人似乎对那个领队的季姑娘很重要,这一路她都非常紧张他,护得滴水不漏……八成是那个季姑娘的心上人。”一旁,穿着黑色裋褐的随从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用他来威胁季姑娘把东西交出来不行吗?”
听了这话,“大人”的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脸黑得都能滴出墨来,“自作聪明,你知道他是谁?”
“谁……?”随从不懂就问。
“那是汴京晏太傅的幼子晏兰庭!你们可真会给我找麻烦!”揉了揉眉心,“大人”有点暴躁地道。
“啊……?”随从傻眼。
正这时,外头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敲了敲门。
黑色裋褐的随从看了一眼“大人”。
“大人”不耐烦地摆摆手。
随从立即走到门边,打开门,问:“什么事?”
“大人,有人闯进小院,把抓来的那个男人救走了!”外头那人一脸着急地汇报。
随从闻言,忙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那位大人,“大人……”
“大人”心累地摆摆手,“救走就救走吧,公子暂时还不想和晏太傅对上,还没到时机,不宜打草惊蛇。”说着,他顿了一下,又道:“意思意思拦一下,放他们走,不能让他们起疑心。”
“是。”来人应了一声,忙又匆匆出去了。
“大人”坐了一阵,到底不放心底下那群人的办事效率,毕竟最近出的纰漏实在太多了,要是无端端再得罪了晏太傅,公子那里就真的不好交待了……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起身准备亲自去盯着。
结果刚到一楼,便看到一个眼熟的姑娘拉着一个眼熟的男子,从他眼前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大人”大惊失色,立刻避到了屏风后头。
那个眼熟的男子就是属下自作聪明抓来的那个男人,晏太傅家的幼子晏兰庭。
另一个眼熟的姑娘……“大人”躲在屏风后头,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窗,那不是义王家那个新封的公主吗?!
“大人”一下子慌了神,他将事情前前后后都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暴露,而且在汴京的时候他只远远见过这位公主殿下一面,这位公主殿下应该不认得他才是……这才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一阵兵慌马乱之后,下属来复命。
“大人,已经让他们离开了。”
“他们没有起疑心吧。”稳了稳心神,“大人”问。
“绝对没有!”
很笃定的回答。
“大人”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壳,“方才那个姑娘莫不就是威猛镖局那个领队的季姑娘?”
“正是。”随从回答。
“大人”感觉脑袋更痛了,好半晌,他才轻啧一声,“事态有变,暂停追杀。”
如果今天晚上不是他亲自盯着,谁能料到威猛镖局那个领队的季姑娘竟然就是义王家新封的那个公主呢?!
虽然要找的东西非常重要,但这当口,也不能再给公子竖敌了,更何况还是那位权势滔天的义王殿下。
真是头疼。
正头疼着,又有人来报。
“大人,水渠村那小子在外头等着讨赏。”随从说完,注意到大人根本想不起来那小子是谁了,提醒道:“便是昨天买通了他去村子里报信的那小子。”
“大人”想起来了,他皱了皱眉,“他要讨什么赏,昨天不是已经赏过了吗。”
“那小子今晚又来了,把之前给的赏钱输了个精光,闲逛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位季姑娘来救人,当时兄弟们都被外头的动静引走了,是他喊了人。”随从一板一眼地道。
“大人”听着听着,便冷笑了起来,“那就赏他去见阎王吧。”
“是。”
随从司空见惯地抱了抱拳,应了一声,转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