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拉着晏兰庭冲出了茶肆,钻进了街道上的人群里……季棠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些人还是有所顾忌的,只站在茶肆门口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再追上来。
季棠谨慎地拉着晏兰庭往人群热闹处走,那边是一个关扑的摊位,摊位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货品,有珠钗、糕点、布帛,甚至还有银锭……引得无数人驻足。
晏兰庭被她拉着走,不自觉垂眸看向她拉着自己的手。
老实讲,虽然他纨绔之名传得满汴京都是,但却还是头一回和姑娘家手拉手,这感觉有点奇妙……她的手很纤细,但很有力量,掌中还有薄薄的茧子,应该是练武留下的。
季棠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这镇子古怪,且街道上行人又多,万一被冲散了就麻烦了,而且她还得戒备人群里会不会藏着居心叵测之人。
她道:“事急从权,晏公子不必在意。”
这样啊……
“季姑娘说得是。”晏兰庭调转开视线,注意到她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好奇道:“季姑娘,你背上背着的是……?”
“是一盒糕点,方才关扑赢来的。”季棠回答。
原来还玩了一把关扑吗……晏兰庭沉默了一下。
季棠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只紧紧拉着晏兰庭的手走过了喧闹的人群。
她的手握得很紧,晏兰庭甚至能够感觉到她掌心细微的汗意,她虽然面色平静,但似乎十分紧张的样子……
一直走到客栈门口,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客栈门口躺着一个乞丐,季棠经过那乞丐身边的时候解下背上的包袱,将糕点放在了那乞丐面前,复又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一并放下。
见晏兰庭好奇地看着她,季棠道:“这铜钱也是赢回来的。”
“季姑娘手气不错啊。”晏兰庭调侃道。
“是啊,这种被幸运眷顾的感觉分外令人着迷。”季棠轻叹一声,“所以要格外警醒,沉沦便是深渊。”
晏兰庭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季姑娘……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通透。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客栈。
守在客栈大堂的单齐见他们回来,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注意到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愣了愣。
正急着团团转的丰收眼里只有他们家公子,这会儿见晏兰庭终于回来了,不由得喜极而泣,扑上前道:“公子,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啊!你……”正说着,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季姑娘和他家公子紧紧牵着的手,未说完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看自家公子,又看了看季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就牵上手啦?
季棠面色如常地松开手。
晏兰庭伸手弹了一下丰收的脑门,“胡思乱想什么呢,事急从权而已,懂?”
丰收不懂,且大为震撼。
季棠看向单齐,“小余呢?”
单齐顿了顿,才回答:“他去找掌柜说话了。”说着,又道:“院子里的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季棠点点头,并不意外,“这些人训练有素,很难留下什么线索。”
……毕竟,连个活口都没办法留。
正说着,便见鲁余从院子外头大步走了过来,“我听伙计说你们回来了……”他看向晏兰庭,“晏公子没事吧?”
“季姑娘来得及时,没有大碍。”晏兰庭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鲁余连声道,又对季棠道:“大小姐,客栈的伙计看到院子里的尸体去报了官,官差来过了。”
“问出什么了吗?”季棠问。
鲁余摇摇头,“官差认为是盗窃,把尸体带走了。”
怎么可能是盗窃……季棠皱了皱眉,“那我们明日能走吗。”
鲁余点头,“我疏通了一下,求了个情,又有掌柜和伙计作证,问题不大。”
“那就好。”季棠脸色放松了一些,“我们的行李里有什么东西值得那些人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是调虎离山之计罢了,以他们的本事若真想从我们的行李里找什么东西,那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会发出声音被我们察觉呢,定是故意要引我们去院子,如此晏公子便落了单。”季棠说着,转身看向晏兰庭,面上带了几分歉意,“晏公子,是我大意了,今晚让你受惊了。”
一旁的丰收欲言又止。
晏兰庭轻咳一声,“倒也不算是故意……我那马车上有些机关,硬闯的话,想是真的伤到了。”
丰收连连点头,“我家公子自号杂家,啥都懂一点,有段时间他沉迷机关术,便折腾出了那辆马车。”
晏兰庭听他越说越不像,咳嗽了一声。
丰收默默住了嘴。
季棠想起了自己冲进院子里看到马车旁边一个黑衣人捂着眼睛……想是伤到了眼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好在晏公子平安找着了,她点点头,“晏公子真是聪慧过人。”
“季姑娘真有眼光!”丰收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我家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虽然什么都不精通,但什么都懂一点!”
“……”晏兰庭抽了抽嘴角,他觉得丰收在讽刺他,并且有证据。
今天晚上精神一直紧绷着的季棠被终于这对主仆逗笑了,笑过之后,她对晏兰庭道:“今天晚上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夜里必须有人在你房间守着,镖队里除了潘叔,便是我身手最好,你选一个吧。”
晏兰庭一愣。
一旁,鲁余也是一愣,下意识看了单齐一眼,单齐握了握拳头,没有吱声。
晏兰庭还没有开口,丰收忍不住了,一脸委屈地嘀咕道:“我家公子睡得浅,昨天晚上一宿没合眼,再这么熬下去……没等杀手过来,他自己先把小命交待了……”
晏兰庭额角青筋跳了跳,一脚踹了过去,“咒你家公子呢!”
丰收委屈地躲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那就我来守着吧。”季棠果断道。
“大小姐……”鲁余欲言又止。
正这时,潘元酒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一踏进客栈便察觉到了有些怪异的气氛,“这是怎么了?”
“潘叔你回来了!大小姐说今天晚上她去晏公子房间守着……”鲁余忙道。
“嗯?怎么了?棠棠办事你还不放心嘛,她一身武艺那可是得了我的真传。”潘元酒大大咧咧地道,“昨晚是我守夜,一宿没睡踏实,棠棠年轻,可以熬一熬。”
丰收默默看了潘元酒一眼,腹诽道:昨天晚上您老可是打了一夜的呼噜,就这还叫没睡踏实呐……
鲁余没想到潘元酒这么不靠谱,有点着急了,“可是大小姐毕竟是个姑娘家……”
“你这就有点迂了啊,咱棠棠那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潘元酒一脸不赞同的样子。
季棠笑了,“潘叔说得是。”
潘元酒满意地点点头,伸了个懒腰,“棠棠,那晏公子就交给你了,我这把老骨头要好好睡一觉去。”
季棠点头,“好。”
潘元酒便十分放心地去睡觉了。
季棠转身对单齐和鲁余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单齐身上还有伤。”说着,又对晏兰庭,“晏公子,我随你回房间。”
她态度坦然而磊落,晏兰庭便也没有矫情,点点头,“又要劳烦季姑娘了。”
“不必客气,我收了钱的。”季棠认真回答。
嗯……也是。
这位季姑娘当真是十分磊落了。
晏兰庭怀着很是复杂的心情随季棠去了房间。
丰收如愿以偿,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鲁余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样子,不由得心焦,正欲追上前,却被单齐按住了肩膀。
鲁余急道:“潘叔也太不靠谱了!这大晚上又孤男寡女的,大小姐的清誉怎么办……”
“没有人会知道。”单齐抿了抿唇,回答。
鲁余沉默了一下,只得点了点头。
房间依然是里外两间的格局,季棠在外间停下脚步,“晏公子放心,今晚我就守在这里,你安心歇息。”
“有劳。”晏兰庭说完,自己先笑了,“虽然季姑娘是收了钱的,但这一路也着实凶险了一些,季姑娘有没有后悔接了这趟镖?”
“老实说一开始接镖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如此棘手,不过我既然接了这趟镖,就一定会好好保护晏公子。”季棠看着晏兰庭,郑重其事地道:“人在镖在。”
人在镖在。
晏兰庭被镇住了,这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他的意思吗?
晏兰庭迷迷糊糊地走进了里间的时候,丰收已经替他铺好了床,他简单梳洗之后便上床躺着了。
外头,那道纤细的身影抱着刀,大马金刀地坐着。
晏兰庭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睁开眼的时候,正是天光微亮。
晏兰庭下意识扭头,那道身影还在,她定定地坐了一夜……
晏兰庭正准备起床,外头便有人敲门。
“大小姐,我让伙计准备了早膳,赶紧叫晏公子起来,吃了好赶路。”外头,是鲁余有些紧绷的声音。
季棠应了一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正准备叫人,便看到晏兰庭已经走了出来,她便冲他笑了一下,“晏公子已经起了啊,昨夜睡得如何?”
“极好。”晏兰庭开口,声音因为刚起而有些微哑,“只是辛苦你了。”
“晏公子不必介怀,这是我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