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原是做好恶战一场的准备的,谁料竟是一夜风平浪静,虽是坐着,但也闭目睡了一阵,因此精神尚可。
两人走出房间的时候,便看到鲁余正在门口打转。
季棠有些奇怪地道:“小余,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你们用膳呢。”鲁余干笑了一下,说着,看了一眼晏兰庭,这一眼才惊觉这位身娇体贵的公子长了一副惊人的好相貌,尤其这会儿他气色惊人的好,看着就更妖孽了。
看着看着,鲁余越发的忧心忡忡了,大小姐可别被这位公子哥迷了眼啊……
“你先吃了去套马车准备出发啊。”季棠更奇怪了,鲁余一向靠谱,今日怎么奇奇怪怪的。
鲁余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却没有挪脚。
季棠看了他一眼,先下楼了。
晏兰庭对他点点头,含笑跟着季棠下了楼……许是因为难得的一夜好眠,他现在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一样,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愉悦。
他们下楼的时候,丰收刚从厨房里钻出来。
“公子,季姑娘,我做了豆粥还有蒸乳饼,刚好可以吃了。”丰收看了一眼睡好了,整个人都显得油光水滑闪闪发光的公子,笑着招呼道。
可喜可贺,公子终于睡好了,他再也不用面对那个阴阳怪气的公子了!
都是季姑娘的功劳!
丰收决定要把季姑娘也给伺候好了,这一路就靠她了!
季棠看着丰收亲自端到自己面前的早膳,受宠若惊,“多谢丰收。”
“应该的应该的。”丰收一脸谄媚道。
看着这似乎忘记了自家主子是谁的小厮,晏兰庭眉得高高挑起,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但是这会儿他整个人都很舒坦,竟然没有生出半点儿找茬的心思,便低头安安生生地喝了一口粥,又夹了块乳饼,甚是乖巧。
丰收顿时心生感动。
多久没看到这样顺毛的公子了啊,季姑娘居功至伟。
用过早膳,众人再次启程。
清晨起了薄薄的雾,比起昨夜的热闹喧嚣,清晨的街道上反而没什么人,只零星有几个路人经过,显得异常安静。
经过那间茶肆的时候,季棠打起了精神,却惊讶地看到那茶肆被贴了封条,整栋楼已经人去楼空。
“昨晚我抽空去报了个官,聚众赌博。”潘元酒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季棠乐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马车笃笃地走过青石板的街道,驶向镇子外头。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位“大人”已经带着下属狼狈退回了汴京,这茶肆本来只是聚众赌博就算被告了官也问题不大……毕竟也算是这个镇子的特色,可问题是他前脚才让人处理了那个贪得无厌又自作聪明的小个子,后脚官差便上门了,差点撞了个正着。
聚赌还杀了人,那位“大人”险些阴沟里翻了船,要是真被下了狱,那乐子就大了,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公子身边当差,又拿什么服众。
而这些,季棠并不知道。
经过了晏兰庭差点被掳走这一遭,接下来的路程季棠都盯得极紧,几乎不会让晏兰庭离开自己的视线,但接下来的路程,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风平浪静,非但没有再遇上那些杀手,连打扛子的都少有,一路插着威猛镖局的旗子,走得十分顺畅。
走了大约有月余,因为前一天下雨稍稍耽误了一下行程,终于有机会让丰收过了一把露宿的瘾。
这次随公子出汴京,除了头几日比较凶险,后面简直一路坦途,丰收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说是露宿也不害怕了,又重新捡起了之前的兴趣,想体会一把江湖的滋味,他乐滋滋地帮着鲁余前前后后的忙碌着,还饶有兴致地请潘元酒帮忙砍了些竹子,一半用来盛汤,一半用来做竹筒饭。
食物特有的鲜美气味在夜空中弥漫开来,驱散了一丝丝的冷意。
季棠在火堆旁坐着,火光跳跃,橘黄色的光柔柔地映在她的脸上,让那张看起来有些清冷的脸上添了些温柔,晏兰庭走了过来,他手里拿了两个竹筒饭,递了一个给她。
“多谢。”季棠接过。
晏兰庭自然而然地挨着她坐下,打开剩下的那个竹筒饭,两人挨着一起吃着手中的竹筒饭,因为一路已经习惯如此,谁也没有觉得不对劲。
鲁余正忙着准备晚膳,一回头便看到了坐在火堆边靠得极近的两个人,眉头不由得狠狠抽动了一下,然而镖队里最年长的潘元酒觉得这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他年纪最小人微言轻,说了也不管用。
单齐去林子里打了两只兔子回来,默默在一边剥皮烤兔子,整个人十分沉闷,但他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鲁余忍了忍,直到一个竹筒饭都快吃完了,那位晏公子还是没有起身的打算,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丰收道:“丰收啊,这就快到安平镇了,你家公子有什么打算啊?”
丰收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啊?”
“不是说出门游学吗?”鲁余特别明显地暗示道。
听了这个问题,丰收下意识看向自家公子,想看看他打算怎么编……
鲁余也跟着看向晏兰庭,“晏公子,如果是游学的话,我倒有个不错的地方推荐,明天我们要经过的地方有个杜林书院,那书院里学风很不错,出过好几个秀才举人,据说书院里还有个隐世的大儒,很多人都慕名而来呢。”
晏兰庭含笑看着他,鲁余那点心思简直一览无余,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脸感兴趣地道:“这样啊,那明天经过的时候去看看吧。”
鲁余眼睛一亮,“那就说定了!”
成了!
因为得了准信,鲁余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也不像往日那样虎视眈眈地盯着晏兰庭了,反正明日就分道扬镳,这趟镖就算成了!因为太过高兴,他完全没注意到一旁丰收投来的同情目光……
公子只说去看看,并没有说一定会留下,你高兴太早了啊!
身经百战历经沧桑的丰收早已经看透了一切,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沉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鲁余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丰盛的早膳,算算路程他们上午就能到杜林书院,很快就要道别了啊!
因为即将道别,鲁余也想起了一些晏兰庭的好来,虽然这位晏公子讲究又挑剔,但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出手也大方得很,也算是个难得的好主顾了。
“晏公子,你尝尝这野菜粥,林子里现摘的,还放了一些新鲜的菌子,这可是在别处吃不着的好东西。”鲁余殷勤地盛了一碗粥给晏兰庭。
见他如此殷勤,晏兰庭心中好笑,面上却是没透出什么来,只微笑着伸手接过喝了一口,确实非常鲜美,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如何?”鲁余看着他,一脸期待地问。
“确实美味。”晏兰庭给出了很高的赞赏。
鲁余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心里美滋滋的,毕竟这位晏公子挑剔得很,能得他一句夸赞可不容易。
用过早膳,在鲁余满满的期待中,车队终于启程了。
将近正午时分,马车停在了杜林书院大门口。
“晏公子,到了!”鲁余扬声道,中气十足。
晏兰庭下了马车,仰头看了看杜林书院的门面招牌,唔,怪气派的。
鲁余见他站在马车前没有动,忙上前替他扣开了书院的门,守门的是个看起来不大好相处的老伯,他抬起耷拉着的眉眼问,“何事?”
“老伯,叨扰了。”鲁余作了个揖,“这位是自汴京慕名而来的晏公子,想入贵书院学习……”鲁余说这话带了些小小的心机,听着像是这位晏公子从汴京一路慕名来到了这杜林书院似的。
“可有推荐信?”老伯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
鲁余是个不通文墨的粗人,不知道外地来的学子进书院需要同窗或者长辈作保,尤其是这种有些名声的大书院,此时听闻还要推荐信不禁愣了愣,回头看向晏兰庭,目带询问。
晏兰庭看着他,摊手道:“出京匆忙,没有。”
鲁余犹不死心,扭头又对那守门的老伯道:“这位晏公子十分聪慧,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老伯抬起眼皮,“嗬”了一声,“老朽见过诸多学子,从没见过有哪个学子胆敢吹嘘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着,他定定地看着那位看起来花里胡哨,一看就不像是一心向学的娇气公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鲁余一看似乎有门,忙回头对晏兰庭使了眼色,让他自己说。
晏兰庭一笑,道:“在下晏兰庭。”
“谁?”那老伯一愣,掏了掏耳朵。
“他说他叫晏兰庭。”鲁余只当这老伯年迈耳背没听清,忙又帮着重复了一遍。
谁知那老伯忽地把脸一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力道之大,差点甩上了鲁余的鼻子。
冷不丁吃了闭门羹,鲁余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晏兰庭。
“看来我跟这间书院无缘。”晏兰庭开口,很是豁达的样子。
“……”鲁余总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太对。
但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啊!
丰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只当自家公子在汴京各家学院名声不佳,却原来他家公子比他想的更加有名啊。
真是……声名远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