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牵着陆瑜走到众人视线里的时候,正是早食时间。
“小鱼儿,快来,我给你做了香喷喷的肉糜粥。”鲁余笑眯眯地冲小孩招手。
语气亲昵熟稔。
陆瑜下意识看了季棠一眼,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谁,且并不认识那个看着像怪叔叔一样的男人,他八成要以为自己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看来昨天夜里他睡着的时候,这个漂亮姐姐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啊。
季棠对上陆瑜的视线,笑着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快去吃早食吧,不是饿了吗?”说着,轻轻在他背后推了一下。
陆瑜便被推着去了饭桌上坐下,端起鲁余给他盛的肉糜粥吃了起来,果然味道不错……陆瑜也是吃过好东西的,虽然他爹是个两袖清风的,但他娘有钱啊,而且每回去外祖家,外祖母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着,但这一口肉糜粥还是让他觉得好吃。
咽下口中的肉糜粥,陆瑜看了那个怪叔叔一眼,方才他说……这粥是他做的?不是客栈里做的吗?
“怎么了,不好吃吗?”鲁余见他停下,关切地问。
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手艺那是相当自信的,这孩子实在太惨,失去了父母不说,还被吓得生了惊悸之症,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担心这孩子没胃口吃饭,这才借了客栈的厨房亲自下厨给做了肉糜粥。
陆瑜摇摇头,低头继续喝粥,表示这粥好喝。
丰收笑眯眯地将自家公子的早食分了一份出来,“季镖头,小鱼儿,尝尝我的手艺。”
晏兰庭的早食一如既往的丰盛且美味。
季棠谢过丰收和晏公子,舀了几勺豆腐羹在小碗里,放在陆瑜面前,“尝尝这个。”
陆瑜乖乖尝了一口,只觉得那豆腐入口即化,而且半点豆腥味都没有,只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鲜甜。
“好吃吗?”丰收问。
陆瑜点头,好吃。
“那和这肉糜粥比呢?哪个更好吃?”丰收逗小孩。
陆瑜顿住了……两个都很好吃,但若非要说哪个更好吃的话,总觉得会得罪另一个人呢。
看着进退两难的小孩,鲁余也凑上前,“不要紧,实话实话就行。”
“……”陆瑜看着挤到自己面前的两个怪叔叔,怎么看都不像实话实话不要紧的样子。
一时间,小孩进退两难,忍不住将求救的眼神递给了季棠。
季棠对上小孩求救的视线,当然就仗义出手了,“好了好了,不闹了,吃完还得赶路呢。”
鲁余和丰收只得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陆瑜松了一口气,低头继续吃早食,然后看着面前的两个碗犯了难,总觉得那两个怪叔叔还在盯着自己,如果自己只吃了一种,那另一个人可能会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会难过吧……
于是陆瑜谨慎地喝一口粥,再吃一口豆腐羹,不偏不倚。
然后就……毫不意外地吃撑了。
“吃饱了就不要吃了。”季棠将陆瑜面前的小碗挪走。
再一看,两个小碗,非常平均地每碗都被吃了一半……
季棠感觉心里一片柔软,她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小丫髻,是个心软善良的好孩子呢……在遭遇了那样惨烈的事情之后,都没有磨灭他的善良,他真的被教导得很好。
陆瑜捧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发呆,正发着呆,他忽然察觉到一道令人不舒服的视线,他下意识扭头看去,看到一个打扮得像个男人的女人,见他看过来,她温柔地冲他笑了一下,陆瑜却是吓得一下子扭头抱紧了季棠的胳膊。
小孩子对于恶意总是分外的敏感,他觉得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女人看起来好可怕,像是会吃小孩!
季棠注意到陆瑜的紧张,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正微笑打量着孩子的季采盈,季棠皱了一下眉,轻轻拍了拍被吓到的孩子,收回视线。
季采盈察觉到季棠的态度,微微有些懊恼,她昨日太过激进了……在这个时候惹恼季棠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她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起身缓缓走了季棠身边。
“棠棠……”
季棠放下筷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季采盈咬了咬唇,“我们能聊一下吗?”
季棠点点头,“我正好也有些事情要同你说,去外面说吧。”
季采盈松了一口气,笑了一下,“好。”
愿意聊就好。
晏兰庭看着季棠和季采盈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有些不大高兴,本来季棠早上吃东西就少,他还特意吩咐丰收做了比较开胃又好克化的早食,结果被季采盈这么一搅和又没吃上几口。
这个汴京来的女人真烦人,果然和周元绮一道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想着,晏兰庭又瞪了周元绮一眼。
周元绮无辜被瞪了一眼,有些莫名。
客栈外,季棠和季采盈在僻静处站定。
“棠棠,昨天我是不是坏了你的事……”季采盈捏了捏手指,先开口道,她脸上带着不安和怯意,“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官差说那孩子是犯官之后,父亲最是嫉恶如仇了,我们不好包庇他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连累父亲怎么办……”她脸上还带了些许的巴掌印,是昨日季棠打的,但她却似乎并没有怨怼之色,只一心为她考量。
季棠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也并不想和她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此事和你无关,这次的事情办完我会去一趟汴京,父亲那里,我会亲自和他交代。”
季采盈一下子变了脸色。
“昨日之事,你是无心也好故意也罢,我只希望没有下一次,若你再借此生事……”季棠顿了一下,“李二小姐的事情,我也会告诉父亲知晓。”
季采盈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季棠这样一派光明磊落的人竟然也能将告状之事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她很快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棠棠你在说什么,李二小姐有什么事情是要和父亲说的……”
“季小姐,不要将所有人都当成傻子,天底下也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季棠并没有要和她掰扯的意思,只是将事实讲出来而已,“虽然我不知道李二小姐哪里得罪了你,但不管她怎么得罪了你,你蓄意谋害她导致镖队这趟镖差点出了岔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季采盈眼中一下子迸出了泪,她急急地道:“不是……”
“你不必同我这副作态。”季棠打断了她,“不管怎么样,这趟镖还算顺利,你不要再做什么小动作,我也不是非得扯下你的面具,好自为之。”
说完,季棠不待她开口,便转身进了客栈。
季采盈一下子咬紧了牙根,面上一片狰狞之色,是她低估季棠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狠角色,她在汴京待久了,汴京的大家闺秀总是一个比一个含蓄,即使私下里恨不得将人生嚼了,见面那也是一派温柔和睦,哪里能想到季棠竟然是个一言不和就把脸皮撕扯开的……真是棘手。
客栈里,晏兰庭正烦季棠早食又没吃几口呢,便见季棠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由得脸上一下子见了晴,他招手道:“早食还热着,快来再吃几口。”
丰收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不知道他家公子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现在越来越奇怪了啊!
吃过早食,镖队再次出发。
季棠带着陆瑜依旧坐马车。
晏兰庭实在懒得骑马,而且他总觉得那个汴京来的女人总是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他,看得他直发毛,简直重温在汴京时的噩梦,因此他也厚着脸皮跟着钻进了马车。
“晏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昨日还可说是事急从权,但今日你这样是否有些不妥。”周元绮见晏兰庭掀开车帘便要往马车上窜,忽地道。
晏兰庭听了这话,一下子把脸拉得老长。
没想到还没等晏兰庭发挥,季棠先开口了。
“无碍,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而且晏公子懂医术,正好帮着照顾小鱼儿。”季棠道,本来马车便是晏公子的,哪里有占了别人的马车却反倒把主人家赶出去的道理。
晏兰庭一下子高兴了,他得意洋洋地瞅了枉作小人的周元绮一眼,翘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进了马车。
周元绮抿了一下唇,垂眸道:“季镖头说得是,是在下迂腐了。”
“周公子言重。”季棠忙道。
晏兰庭在心底哼了哼,心道你那哪是迂腐啊,你根本就是坏了心肝!装模作样的坏东西。
“小鱼儿啊,你看他,不是个好人。”晏兰庭拉了拉小鱼儿的衣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坏人啊。”晏兰庭理所当然地道。
小鱼儿被绕懵了,随即慎重地点了点头,只记住了那个人是个坏人……至于为什么他是坏人呢?因为这个漂亮哥哥说他不是个好人。
那必然是坏人了吧!
季棠哭笑不得地将小鱼儿抱在怀里,“你莫乱教他。”
晏兰庭撇撇嘴,不吱声了,为什么他明明说的是真话却没人信呢,周元绮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周元绮看了那辆马车一眼,翻身上马,然后看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地跟着镖队的季采盈,她双眼微微有些红肿,似乎是哭过了,她今日早上和季棠出去聊了之后,回来时便是这副模样了……若是在汴京她这副模样必然会惹来众人的怜惜和追问,最后总能达成心愿的,但现在,却没有人多问一句。
镖队里的人自然是向着季棠,自家大小姐不吃亏便成,晏兰庭主仆也向着季棠,毕竟他们现在还在镖局寄人篱下呢,周元绮不管是不是真的向来季棠,现在站在他的立场,他自然不会为了季采盈去质问季棠什么。
所以造成了现在季采盈仿佛一个小可怜一样跟着镖队返程,红肿着眼睛,脸上还带着一个巴掌印……却连一个过问的都没有。
马车里,晏兰庭拿了一个机关锁给小鱼儿,“路上无聊,拿着玩吧。”
小鱼儿便乖巧地抱着机关锁自己玩。
“这是我自己做的机关锁,很能打发时间,玩上两三个时辰不成问题。”晏兰庭见季棠好奇地看向机关锁,道。
季棠点头,“晏公子好本事。”
晏兰庭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季棠看着忍俊不禁,又想起了丰收说他家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不精通但什么都懂一点……然后便有点走神。
“你在想什么?”晏兰庭见她笑了一下便开始走神,问。
“想起了你被掳走那次……”季棠下意识开口。
晏兰庭一下子黑了脸。
季棠轻咳一声,“当时我们都以为贼人在院子里发出惨叫是故意调虎离山引我们过去,好趁着晏公子落单把你掳走,后来听丰收说起才知道那贼人惨叫竟然是真的中了马车里的机关。”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晏兰庭忽然道。
“嗯?”季棠看着他。
“如果不是调虎离山,那些贼人到底是在找什么?”晏兰庭道。
季棠一愣,虽然丰收说了那贼人发出惨叫是因为真的中了招,但她下意识还是觉得那次应该是调虎离山,毕竟晏公子是真的被掳走了,可想想当时被翻了一地的行李。
他们似乎是真的在找什么。
他们是在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