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墨出院当天,林九黎作为报社同事代表来到医院接人。
她对向墨说起前两日自己与严探长去到罗家的事,“其实罗小姐说的对,向墨你才更是她的恩人,在危难时刻挺身相顾。说不定罗小姐会亲自请你回家吃饭也不一定。”
“那个时候我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子挨打,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向墨若有所思,“至于去罗大小姐家就算了,我不太想跟黑帮的人扯上关系。”
向墨言语之中似有自己的苦衷,但这话正好让进病房前的罗映棠听了去。
怒气冲冲的大小姐破门而入,将手里的花束往向墨一掷,“你以为想进我罗家大门这么容易吗?本小姐才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发飙之后罗映棠扭头就走,随即在走廊上听到向墨追逐呼唤的声音,“罗大小姐……”
罗映棠止步回头,抬起傲娇的下巴,“怎么,你想道歉?告诉你来不及了!”
“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奶奶照顾我,医药费伙食费等我回去工作发了工资会尽快还你……”向墨的慢条斯理如水流,却是在罗映棠的火上浇油,“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接奶奶?”
“你连我家都不敢来,奶奶你就不要算了!”
说罢,罗映棠再次转身气愤离开。这次向墨没能追上去。
作为旁观者,林九黎恍惚感受到那二人面对面时微妙难测的氛围。
她是亲眼目睹向墨保护罗映棠被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也在这段时间见证罗大小姐对恩人一丝不苟的照顾。
“罗大小姐肯定不在乎什么医药费伙食费,她切身照顾你这些天,向墨你会不会太冷漠了?”林九黎说句公道话。
“可是我真的不想跟罗家扯上关系。”向墨其实心存愧疚,“是我辜负了罗大小姐一番好意。”
关于向墨,林九黎终于知晓他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命运。
“我爸以前就是个混混,但是我并不知道他混的是黑马帮还是青荣帮或者其他地痞小帮……”
因为父亲提供不了安稳的生活反而令家人胆战心惊,母亲终于忍受不了离家出走,从此消失在儿子的世界里。
后来,向父好像获得升迁能够赚钱养活母亲和孩子。他让向墨上学读书,将来当个文化人,不要像自己……
向墨和奶奶甚至从头到尾不知道家里的顶梁柱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然而噩运降临,向父遭遇不幸的消息对孤儿寡母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但关于父亲的死亡,并没有后续消息。
向墨能够猜测,他的父亲是因为黑帮恶斗而丧生,永远沉息于黑暗之中。
林九黎也就能明白,向墨之所以对黑帮心存芥蒂的缘故。
幸运的是,上帝为向墨关上一扇门,但却为他打开一扇窗。
“那时候我虽然小,但却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我想就这么不读书算了,出去打工养活自己和奶奶。或许那就是我的命运。”
有一位神秘人自向父横死之后写信过来,表明他愿意资助向墨家读书并且负担家计用度。
每个月向墨都会收到一份钱财,他得以继续读书,奶奶也无需劳累度日。
“我不知道恩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却接受了这么大的恩惠而且还无以为报。”向墨深深感念,“我每个月都会给他写信,希望能当面感谢他对我的资助。但是那个地址是私人房产没有公开,他每次给我回信也只有寥寥数语,说不需要我的回报,让我过好自己的生活。”
“那位神秘人还真是好心人啊。”林九黎感叹道。
刚出院的病人不需要第一时间回报社报到,这点社长还是相当人性化。
林九黎送向墨回了家,应他所求,“九黎你能抽个时间陪我去罗家接奶奶吗?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随后当二人进门,向奶奶居然已经在家里忙活起来,还有隔壁大婶帮衬着。
“向墨你出差总算回来了,你奶奶都等了老半天了!”
相依为命,久别重逢的祖孙让林九黎想起自己天上的奶奶。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存在的感情如此重要。
林九黎不禁想到爱情,却不敢再多想下去。
巡捕房里,丁财旺为蒋雯熙鞍前马后地引路。
处理过公务之后,严厉行坐在办公室里抽空阅读关于精神病学的文献资料。关于理论他已经倒背如流,但治疗方法却是无法汲取。
“探长,蒋作家找您。”丁财旺推门而入,请人进去。
“威震上海滩的大探长不出去为民请命反而躲在办公室看书?”蒋雯熙并不见外地踏入办公室,也看见严厉行的书。
“你不是要去别的省市举办签售会吗?”严厉行问。
“我推掉不去了。”蒋雯熙刻意表示,“毕竟在别的地方没有厉行你保护我,我会担惊受怕。”
对此,严厉行不予回应。
蒋雯熙从容地继续说下去,“而且我不打算回南京,想在上海暂住一段时间领略一下十里洋场的风情。我还想请严探长陪我找房子,我可不想一直住在酒店。”
“恐怕我没有时间。”严厉行直言婉拒。
“你在害怕什么?”蒋雯熙趁机对视严厉行的淡定眼眸,“就算你单方面心有所属,但是她也可以陪别的男人吃饭,你却要跟我这位往昔校友斩断情分,划清界限到这种程度。”
“丁警探。”严厉行一唤便召来丁财旺给他派发任务,“你对上海很熟悉,就代替我这位校友陪蒋作家找房子。”
由始至终,严厉行都不被扰乱,更只承认与蒋雯熙的校友关系。
“探长尽管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丁财旺热情沸腾。
反观蒋雯熙,即便计划落空也不将情绪流于表面,“既然丁警探是厉行你最得力的手下,那我当然相信他的能力。”
走出巡捕房之后,丁财旺继续向蒋雯熙自我吹嘘,“整个大上海东南西北各区的房价我都了如指掌,我迟早会凭借自己的努力拼搏买下一栋豪华别墅!像蒋作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定得住在繁华路段吧,您是喜欢黄浦江景,还是花园别墅,又或者不夜长街……”
“你们严探长住在哪条街?”蒋雯熙直截了当地问。
丁财旺浑然一愣,小眼珠子里思绪急速转动。作为探长的第一助手,他本人是知晓严探长已经搬家的。
白日如梭,黄昏降落。
丁财旺回到巡捕房述职,立身笔直地报告:“报告探长,我已经帮蒋作家找到合适的房子,她也基本敲定要租赁。”
“行了。”严厉行漠不关心。
“探长也不问问我替蒋作家找的房子是在哪里?”丁财旺脸上写着巴不得探长追究下去。
但严厉行实在无心也不想过问,“只要丁警探你不把人送进贼窝,随意哪里都行,又不是我住。”
“是晨光路。”丁财旺直接报告,“蒋作家非要让我带她去探长你的住所,我肯定不能把你搬到林记者隔壁的秘密透露出去,所以就先斩后奏领人去了探长您先前的住处附近。”
“做得好。”严厉行总算夸奖。
得了夸奖还卖乖的丁财旺就知道抖机灵,“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探长你一心都是向着林记者的,我作为您最得力的属下,当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帮别人破坏您跟林记者的二人世界!”
这些话,丁财旺从未没有当着严厉行的面直言不讳。今天一时嘚瑟口无遮拦,把小心思全都抖了出来。
严厉行并未将自己对林九黎的心意公之于众,也不想她在巡捕房里做事备受争议,不成想却被身边人看得如此透彻。
“我对九黎,这么明显吗?”严厉行试问。
“不要太明显了!”丁财旺早就想一吐为快,“每次看到您二位在一块,探长您的眼睛就差从眼眶里跳出来粘在林记者身上了。”
一向沉着冷静,不露声色的探长只对一个女人展露出五彩缤纷的目光,丁财旺其实很好奇,“就是不知道严探长对林记者是出于男儿本色还是出于真心的呢?”
此一言招致严厉行鄙弃的眼神,丁财旺的好奇心却已经不受控制,“可是探长不是还有一位念念难忘的青梅竹马吗?”
“丁警探是在对本探长施行审讯吗?”严厉行不怒自威地反问总算让丁财旺退却底线,“属下不敢,祝福探长抱得美人归!”
说罢,丁财旺便偷着笑着躲开一脸严肃的探长。
“出了这个门就不要乱说话。”严厉行一声警告。
丁财旺出门之后,严厉行接到电话,他托人查找的一个女人有了线索,一个在善学堂发生火灾的当天曾经出现在那里的女人。
严厉行记下一个电话号码,挂掉之后立即拨打出去。
听声音对方接电话的是一个年纪偏大的妇女,严厉行开门见山,“请问李曼溶女士在吗?”
“太太,有电话打进来找您。”
随后,电话那头换了一个人听,声音却听起来谨慎压抑,“请问你是?”
“我是巡捕房严探长,我这里有一件事希望通过李曼溶女士了解一下。如果你不愿意来巡捕房的话,我可以跟你约一个时间拜访尊府吗?”
隐约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通过电话传到严厉行耳中,混杂噪音也难掩焦躁,“是谁打电话来?”
“是巡捕房的电话!”
“巡捕房怎么会给家里来电话,是哪个野男人吧!”
一片混乱之中,电话被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