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黎注视着严厉行凝视的眼眸,不似酷刑却令人无法挣脱。关于这个问题,她回答道:“那就算我们扯平了。”
严厉行向前一步,林九黎被逼退撞上了车。
“我怕来不及把巡捕房的车开出来了,上车一起回去吧。”严厉行将车门打开。
为了赴蒋雯熙的约,生怕来不及就开车来,林九黎实在不得不多想。但她还是利落地上了车,车门关上以后蓦地反应过来,”严探长是跟蒋作家一起来的,那应该送她回去才对啊!“
严厉行坐稳驾驶座否认道:“我没有跟她一起来,她自己会回去的。”
夜晚的霓虹长街别具大上海的风情,从菲斯特到巡捕房,从繁华喧闹到庄严肃穆。
林九黎坐在车上感受到司机的稳当,严厉行一直是个老成持重又相当可靠的人。她的目光不由得从窗外望向前座,心声念想,“严探长开车的样子都这么帅,如果是段大记者他一定会这么说。”
严厉行本想直接将车开到黎明巷送人到家再自行将车开回巡捕房,但林九黎不图方便,“车开到巡捕房就好了,然后我们一起走回家。”
“一起回家”这个几个字从林九黎口中说出犹如一股暖意融入严厉行的心头,仿佛往昔照入现今,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无论是开车的严厉行还是并肩的严厉行,都让林九黎倍觉安心。
他提起罗帮主邀请自己吃谢恩宴难以推拒,“九黎跟我一块去吧,当时我们并肩作战,你也是罗小姐的救命恩人。”
“去罗大小姐家里啊?”林九黎不禁暗想,大小姐已经对自己跟严探长的关系误会很深,父亲帮女儿又是天经地义,自己去了该不会回不来吧?
“有九黎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安心很多。”
听严厉行说出这样的话,林九黎便不能让他孤军奋战,纵使是鸿门宴她也义无反顾,“那就一起去吧。”
晚街上飘来一股熟悉的香味,林九黎一闻便知道,“烤红薯!”
严厉行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不好意思,是我饿了。”
如今的林九黎看待严厉行已不是最初相识小心翼翼的样子,敢于因为绅士探长的一点小状况而忍俊不禁,“不嫌弃的话,我请探长吃烤红薯?”
“好。”严厉行求之不得。
香气越来越近,街口的烤红薯三轮车果然骑了过来。林九黎买了一块大大的烤红薯,刚出炉的余热滚烫。
“小心烫。”严厉行接在手上,“这么大一块。”
“我听严探长肚子的叫声应该是很饿了,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烤红薯的味道。”林九黎依旧觉得烤红薯跟严厉行的气质不相匹配。
他却将热腾腾的红烤红薯掰成两半,想念这种扑鼻而来的香气,“又香又甜,一定很好吃。”
话毕,严厉行一如从前将一半烤红薯递给林九黎。他眼底的记忆如光影浮动,含情脉脉的眼眸流露出温柔。
刹那间,林九黎好像被箭射中心脏似的,她无法控制沉溺于严厉行的秋水眼波。
庆幸的是,严厉行与看起来不适配的烤红薯相当兼容。一如最开始,林九黎看报纸时深深以为严厉行是个只能敬而远之的厉害角色,哪能想到今夜,自己居然跟他啃同一块红薯。
人世间的缘分,竟是如此微妙。
到了约定去罗家的那天,林九黎与严厉行一同出发。
灯光如昼的豪宅里,罗映棠穿着鲜艳的裙子从楼上跑下来。看见向墨的奶奶在扫地时,她立刻上前阻止,“奶奶你怎么在扫地,于妈呢我不是让她二十四小时陪着你。
“一会儿有客人来,罗老爷让所有人去厨房忙活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扫扫地,不然向墨出差这么久我都在这混吃混喝会良心不安的。”
向奶奶脑子清醒的时候和蔼可亲,也不固执,于是就听罗映棠的话回房休息,用不着帮忙。
“今天有客人来?”罗映棠好像没听说,正好赶上老父亲回家,“爸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家里要来客人我怎么不知道。不过我不管我要出门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罗映棠刹住脚步回道:“我去医院。”
“哪儿不舒服?”父亲对女儿的关切尽在眼中。
“我不是去看病,不说了我去……”
罗老黑看得出女儿生龙活虎,活泼开朗绝非有病,多一秒就能窜出去十万八千里。他赶紧阻拦道:“一会儿严探长来吃饭。爸本来想给你个惊喜,你还要出门?”
听到这个消息,罗映棠的确浑然惊住。
严厉行与林九黎到了罗家被请进门,父女二人一齐相迎。
初次见到黑马帮帮主并不是林九黎想象中的黑帮老大模样,没有渗瘆人的刀疤,没有凶恶的眼神,反而一脸慈祥的样子。
“林九黎你怎么也来了?”罗映棠惊道。
“这位就是严探长说的当日与你一同营救小女的林记者?”罗老黑稍有惊讶,“我还以为是位男记者,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罗老黑不仅对林九黎赞不绝口,还斥责女儿不得对救命恩人无礼。
罗家只有父女和众多佣人,餐桌上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真可谓是包罗万象,相当隆重。
既是一帮之主的罗老黑虽然威严在外,但面对恩人却是热情好客,“严探长和林记者不必客气,你们对小女的救命之恩我罗老黑铭记于心。”
奇怪的是罗映棠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难不成在外风风火火的大小姐在家里其实是乖乖女?
“棠儿,也不说句话?”
来自父亲的暗示,罗映棠并未察觉,她只顾任性地发出怨言,“爸你要摆谢恩宴怎么也不多等两天?到时候那个书呆子也出院了,他也算替我挨了很多打请他吃饭不为过吧。还是说您心里只看得起严探长?”
“你这丫头让你说话你这……”罗老黑拿女儿没办法,“其实自从上一次严探长救了我家棠儿我就在想,如果严探长这样智敏双全,有勇有谋的年轻人能够成为我黑马帮的女婿就太好了。”
一听这话,罗映棠手里的筷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爸你说什么呢!”
“女孩子家家的一惊一乍,你看人家林记者多得体。”罗老黑的夸奖让林九黎拘谨起来。
其实方才那番话,林九黎也听得心里一紧。她禁不住瞄一眼严厉行,当事人居然如此镇定。
“林记者与罗小姐是不同个性的女子,行为处事上是会有所差别,罗帮主无需介怀。”严厉行开口解围。
“我上了年纪不是很懂现在年轻女孩,严探长有何见解?”罗老黑满心期待。
“罗小姐的个性阳光灿烂,坦率活泼。而林记者富有正义感。并且十分勇敢。当日我与她并肩作战解救罗小姐时面对远超过我二人数量的敌人,以少敌多的局面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但是因为我们互为后盾,默契合作才能以少胜多。那种彼此信任,互相扶持的感觉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评价自己一句“阳光灿烂”,夸赞林九黎就滔滔不绝,罗映棠早就已经看透这个男人的心向着谁。
餐桌上,罗老黑也不再提黑马帮女婿一事。主客之间,和和气气地吃完这顿饱含感恩的饭食。
而后,罗映棠领着林九黎去卫生间。
“罗小姐,向墨再过两天就出院了吗?”
“亏你还是他的好同事真是重色轻友,成天就知道跟严探长在一起,你们背靠背粘在一起过一辈子得了!”
罗映棠的意气让林九黎以为是她为严厉行而发的醋意。
不过刚刚在饭桌上严厉行说的那番话,完全就是林九黎念念不忘的内心真实写照。并肩作战,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字眼。
只剩下两个男人的餐桌,罗老黑直言感叹,“很遗憾,我本来真的很中意严探长做我黑马帮的女婿,但是看样子,我家棠儿好像没有机会达成我这位老父亲的心愿了。”
“是晚辈没有这个福气,但是并不后悔。”严厉行的目光望向归来的林九黎,另外说道“令千金也一定会觅得所爱。”
家中客人离去,父亲关注休闲惬意的女儿内心不由得疑惑,“棠儿,你跟爸说句实话你对严探长到底是什么态度?”
罗映棠对父亲突如其来的关心甚是失措,“我哪有?”
“爸什么都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故作坚强不想让爸担心呐?”
“我故作坚强?”
“难道刚刚你还没看出来听出来嘛,严探长喜欢的是他身边的林记者而不是我的女儿。”
“这我早就知道了。”罗映棠一副淡定的姿态评价道,“那个林九黎,总体还算还不错,严探长喜欢她也无可厚非啊,那就祝他们百年好合好了!”
曾经的嫉妒和敌对不经意间烟消云散,发自内心的豁达开朗如假包换。
“真不愧是我罗老黑的女儿,拿的起放的下好样的!”罗帮主甚是欣慰。
离开罗家的二人踏着星光一路同行,严厉行看起来一身轻松,心中舒畅。
“严探长好像内心暗喜的样子?”林九黎好奇。
“罗大小姐终于肯放过我了。”
对于这朵烂桃花,林严厉行一向萧瑟如秋,唯恐她的存在有碍于林九黎。
“其实我早有预感,这次我们一起救下罗小姐之后,她就再没有找上过我。”
对此,林九黎却疑惑不解,“这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英雄救美,罗小姐该对严探长你死心塌地,纠缠不休才对啊!”
“你希望我被纠缠?”严厉行震惊。
“当然不是!”林九黎急忙否认,“如果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被苦苦追求反而使人苦恼吧。”
“我在九黎你身边会让你感到苦恼吗?”严厉行冷不丁地问。
林九黎果断地摇头,“完全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