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的灯光彻夜未熄,死者狄远峥的妻子李曼溶的情绪十分混乱,眼泪就像是黄浦江的水无止尽地流。虽然已经不是楚楚动人少女,却天生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李曼溶控诉那个女人闯进自己家中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而她口中不认识的女人尚未醒来。
死者,死因,凶器都十分明确。
铁探长认定凶嫌就是那个女人,“凶手呢,弄醒了没有?”
“严探长在隔壁照顾着,不让我们任何人靠近。”下属说,“还有严探长帮她擦了脸,是林记者。”
“那个女人!”铁探长大吃一惊,“他这是要妨碍司法公正,就算是探长也不可原谅!”
铁探长气势汹汹地去到隔室,这次可是天赐良机让他扬眉吐气,还能挫败严厉行。
“严探长,恐怕你得避嫌了。”铁探长端着探长架子提醒,“你的女人成了杀人凶手,你最好把自己摘干净不然当心受牵连。
“九黎不是凶手,这其中一定另有内情。”
“什么内情,内情就是你的女人穿得花枝招展跑到有妇之夫的人家里把人杀了……”铁探长信誓旦旦地说,话里话外暗示,“难道她是无缘无故吗还是一不小心走错门呢?就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真不知道还要替她辩解什么!”
无论铁探长如何论断,严厉行都镇定自持,“请铁探长让我等九黎醒过来,杀人现场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能只听一人片面之词。”
其实一直以来,严厉行从未与铁探长为敌。只是他脱颖而出得太过明显,才让一步一步爬上来铁探长将他视为你死我活的对手。
铁探长单方面看出严厉行的挫败和无措,这是前所未有的胜利,足够他嘚瑟一会,“那就等她醒来看她怎么说,到时候被巡捕房的弟兄们看好戏的话,严探长可找不到地洞钻。”
铁探长不忘强调一遍,“这个命案,严探长你就完全不能插手了,别让我举报你徇私枉法。”
严厉行做到保持缄默,警醒守候在林九黎身旁。
天亮之前,林九黎睁开眼睛。
“九黎!”严厉行呼唤,他不知醒来的林九黎会是哪个她。
林九黎的脑海里残存一丝痛感,她恢复了她自己,对发生的一切都已经遗忘,“严探长,我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至暗时刻,审讯室的灯被猛地打到林九黎脸上!一旁的严厉行即刻出手抵挡。
“严探长,请你识相一点。”铁探长板着一张脸询问,“林九黎,你跟死者狄远峥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取他性命,给我把一切从实招来!”
关于其他人格占据身体时发生的一切,林九黎都不会记得,所以她对眼下的质问完全一头雾水,“狄远峥,是百乐门的钢琴家吗?我不认识他。什么取他性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明明在家里我……”
林九黎看自己这一身衣服就知道发生了不可控制的事情。
“强词夺理,胡言乱语,拒不认罪就说明你是凶手!”铁探长一派斩钉截铁的威严,“你在死者家里用水果盘里的刀捅死了他,被死者太太亲眼目睹,人证物证俱全无可抵赖,就算是严探长也不可能为你撑腰。”
林九黎的确是有口无言,自己这一身血迹她根本不知从何而来,更何谈为自己辩白。
“这案子再清楚不过了,你最好赶紧画押认罪免受皮肉之苦……”
“不可以。”严厉行申请道,“九黎她不可能犯罪。我代表家属申请医师验证。”
巡捕房差人去到晨曦庄园请孙世岐配合调查的时间天蒙蒙亮,顾徽柔不禁得感到心慌。
孙世岐从家中起身应召赶到巡捕房,比起任何时候都要仓促,连衣装和头发都来不及整理。
得知林九黎涉及杀人事件无法自辩,看到她全身上下,孙世岐明白严厉行的意思,自己隐瞒了许多年的秘密终于再难缄口。
作为林九黎的主治医生,孙世岐作供,“林九黎患有多重人格障碍……”
“什么碍什么病?”铁探长听不懂却依旧强硬,“有病又怎样,有病杀人就不用偿命了?”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复杂疾病,患者在病发时的状况不能跟一般情况并论。”孙世岐简单解释。
铁探长听得稀里糊涂但总算有所理解,“精神病,失心疯啊?疯子要是杀了人那放在以前得活活烧死!”
“现在是法制社会。”严厉行控制不住自己怒斥老铁,“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当从权处置。九黎不能跟人格通晓记忆所以才无法供述案发当时的情况,而且也不能仅凭李曼溶单方面指证断定另外一个人格就一定杀了人,所以绝不能轻易结案。”
面对一个懂医又懂法的对手,铁探长只能吃了哑巴亏。
清晨的街头巷尾,卖报小行家叫卖时新报头条,“号外号外,巡捕房探长跟当红女作家共进晚餐,共返爱巢!快买份报纸看看呀!”
曙光报社楼上,段珛跟向墨说起昨夜里疑似有发生命案,“九黎妹妹一定第一时间去跟进了,真是令人羡慕可以不分日夜地跟着严探长。”
直到今晨的时新报,头版头条的内容让段珛为之震惊。
严探长跟蒋作家于菲斯特共进烛光晚餐双双漫步上海街,最后共返爱巢。文字大胆,照片清晰,简直可谓是证据确凿。
“变天了!”段珛不忍置信,“九黎妹妹知不知道这个事啊?”
与此同时,巡捕房里,林九黎仍旧被当做第一犯罪嫌疑人收押。
严厉行跟铁探长在总探长办公室为狄远峥被杀案分庭对质。
虽然铁探长说人证物证俱全,杀人罪行不容辩驳,但对于特殊情况的涉嫌凶手又的确不能与往常一概而论。
“万一那个医生也是你们一伙的!”铁探长怀疑道,“严探长就知道维护凶手,整个巡捕房上下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
“铁探长大可以找更权威的专家鉴定。”严厉行坚定立场,“在真相大白之前,我绝不相信九黎会杀人。”
总探长倒是认识一位绝对权威的精神病医院的专家,当即去了电话,“冯院长在院吗?我这巡捕房有个麻烦,相信冯院长你一定感兴趣,说是多重人格障碍……”
电话对面的人激动得不可思议,待总探长放下电话说道:“红枫精神病医院冯院长,上海首屈一指的精神心理学专家,他要接收这个病人。”
“可她还是个犯人呢!”铁探长强调。
“无论如何送去专业医院检测鉴定,总好过你们两个在我面前争论不下。”总探长让铁探长先行出去准备转移嫌疑人,私下对严厉行提醒一句,“既然是你的人,于公于私这个案子你都不该插手了。”
“我要护送九黎入院……”严厉行态度恳切,“不是以探长的身份,而以病人家属的身份。”
一切变化太快,完全超出严厉行的预料。无论将要面对的是风是雨,都已经走到必须抵御出击的地步。
“九黎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不需要医院的控治!”孙世岐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你一定要把九黎送进精神病院?你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如果林九黎被挖掘出贼铃的人格揭发案底,如果她再因为眼下的命案被诊断为危险性人格,如果她的病情无法治愈,或许就会被束缚在精神病院的白房间里,那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严厉行唯有勇往直前,成为林九黎的开路人,“有劳孙医生回去把九黎的病例整理好送到红枫精神病医院。”
向孙世岐说完之后,严厉行去关押室接林九黎。
林九黎知道自己有病,但从来不曾想象到如此地步。她也从来没有如此六神无主到垂头丧气,心慌意乱到一塌糊地。
看见严厉行进来,林九黎抬起眼睛止不住泪眼模糊,喉中哽咽,“严探长我……真的杀了人吗?”
“没有,我相信九黎你绝对不会杀人。因为你内心善良,从你身体里滋生出的不同人格纵使个性不同,但我相信他们都跟你一样善良。”
严厉行温柔吐露的言衷,给了林九黎莫大的安慰。纵使她不知晓自己的从前往后,也心甘情愿顺应严厉行的决定。
丁财旺进到巡捕房时拿着一卷报纸甚是焦灼,他能想象外头一大堆记者一定是为了报纸上的事情。
走廊上,丁财旺看见严厉行立马拔腿跑过去,“探长外面现在都是记者……您看报纸了吗?”
严厉行哪有空闲看报纸,他一听有记者只顾对策。他脱下沾染血迹的外套蒙在林九黎的头上,“又脏又臭怕被你嫌弃。”
“能有我现在一身又脏又臭吗?”林九黎知道严厉行是想保护自己。
“林记者这是……”丁财旺才发现林九黎戴上手铐。
巡捕房外,铁探长亲自开车停在门外,吸引来一堆记者,“是要拜访我铁探长吗?”
记者一看车里人并非严厉行纷纷退避三舍。
不远处,蒋雯熙正向着巡捕房走来,眼尖的记者眼观六路发现了今日头条新闻的当事人之一纷纷涌去。
“蒋作家请问这份报纸的爆料是真的吗?您真的跟严探长同居了吗?”
蒋雯熙的目光捕捉到严厉行从巡捕房出来,故作漫不经意地注意力转移,“这个问题你们去问严探长吧,他来了。”
当记者纷纷试图转向回溯巡捕房前时,严厉行已经坐进车里行驶出去。
“看来厉行是有公务要忙,那我就打扰他了。”蒋雯熙以意味深长的微笑回应记者的追问,任由舆论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