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时林家地下室前。姜活拉住了时林要开门的手:“万一里面有个真的姜活,我是个假的怎么办?就那个复制的。”
时林看着这个自己从江天低手下救出来的人:“那我两个大哥一起养行不行?”
“够意思。”
“开门。”
时林手套里的纳米小人爬进钥匙孔,两人一侧一个默契贴墙。门被打开了,里面并没有什么动静。姜活头一偏,示意进门。
地下室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血腥和腐臭的味道,老太太在一口一口地给王猛喂粥。姜活看到这个画面把手里的枪放了下来:“外婆。”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老太太闻声慢慢地转过头来:“时林!你回来啦!你看,我把姜活带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碗,拉着姜活往里面凑:“时林啊,我跟你说,这次幸亏我去了一趟墓地,不然啊我们姜活真的要死了。”
王猛脸色不是很好,他躺在床上,看着终于赶来的姜活和时林二人:“你们可算赶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被这疯老太太弄死了。”他一掀被子,露出长满蛆虫的大腿,脚踝上还被拴着铁链。
“哎哟我的老太太……”姜时二人,一时失语。
清完伤口之后,王猛还是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怎么着二位,打算关我多久。”
姜活看他那副欠揍的样子:“我说就多余给他治疗,一枪崩了算了。”
王猛点了点头:“确实,都让我看着您了,是得斟酌一下。”他忽然笑了,脸上的疤因为笑容变得异常凶狠:“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
“为什么这么说?”时林发问,如果王猛是江天低的人,倒是能解释为什么这个当时软硬不吃了。可是如果他是,自己的计划又怎么会成功。
王猛收起了笑容:“你真不认识我了?姜活。”
“不认得,脑子出问题了。”姜活回答地得倒是利索。
“脑子出什么问题了?”王猛显得很关切,“你真不记得我了?”他根本看都不看时林一眼,挪着屁股要往姜活那去:“我是小王啊!我脸上这疤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蜥蜴人舌头上倒刺舔的。”
回忆一下冲进了姜活的大脑,那大概是有十年了,当时G14刚刚成立,接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一个相信吃小孩能长生不老的蜥蜴人,当时它劫持了一个初中生,被舔得一脸血。
姜活的眉毛缓缓地抬了起来:“你当时有一米三不?”
“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个屁,被蜥蜴人舔过的人多了,你凭什么说自己是那个小孩?”
“不信你让时林去查,时林全国有啥档案是你没权限看的吗?”
姜活:“你他妈对时林讲话客气一点。”他转头看了一眼时林,时林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之前看过这个失踪队员的档案。
“好,行,可以,没问题!我后来申请去G14,他们说我不够聪明不让我去。”
王猛笑得好灿烂,“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时林似乎没太开心:“当时让你帮忙姜活的事情的时候,你为什么软硬不吃。”
王猛愣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按照姜活的性格。他那时候,应该是想去死的。”
此话一出时林不住地看了姜活一眼:“是吗?”
“你跟他一般见识?他是个傻子!”
王猛嘿嘿地笑着:“大哥,咱们下一步做什么?是不是要捅到天庭去?”
“关你什么事,养你的伤。养好了去一队报到,跟着时林混听到没有?”姜活没好气想离开。王猛用寸头蹭了一下姜活,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干什么?”
“怎么姜哥你好像没什么精神啊?你不会是怂了吧!哈哈!”
姜活本来应该被这话激怒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接了一句:“你要是死过一次你也怂。”
时林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好像才意识到,这整个救援计划中,姜活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在他的概念里,他真的准备去死的,而且真的死了一次。反而是自己,似乎和眼前这个傻大个王猛一样,用一贯的概念试图去还原一个心目里的姜活,而完全忽略了他自身经历给他带来的改变。
而这就是之前姜活对自己所做的,而自己的敏感度甚至还没有王猛来的高。王猛至少觉得当时“他是想去死的。”
“这可不行啊!你你你!你既然没死就得炸啊!我们要!爆炸!”王猛贫乏的词汇再没能吸引二人的兴趣。
“你的粉丝,挺热情的。”
“你这就确定他是我粉丝了?万一是无间道呢。”
“就他那脑子?”时林歪了歪头。
姜活扯了扯嘴角走到门口看着外婆在门口摆弄栀子花,忽然脑中一阵刺痛眼前的栀子花变成了长满虫子的枯木,再一阵变化,成了新了枝丫。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刺痛消失。外婆回头看到姜活用手掌根撑着自己的额头,关切的走上前:“怎么了?时林,你头疼啊?是不是加班加的?外婆给你揉揉。”
“我没事……”姜活强行笑了笑,转身往大厅去。门铃响了,门口隔壁的老大爷提着一条杀好的鱼来招呼外婆:“姜老师,你要的鱼我给你杀好了!”
“诶好嘞,正好给我家时林补补。”
姜活眼前的画面又如同被电磁干扰了的电视机,红黄绿的重影闪过之后,门口缝隙里的老头,变成了一个鱼头人提着一颗带血的人头。
“小心别被人看见。”时林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他迎着外婆的方向走过去,挡住了外面大爷的视线。姜活却因为看到他的双手消失了而出了一头冷汗。
“你怎么了?”时林送外婆进厨房出来之后看到姜活的脸色很差:“头又疼了?”
“不是……”
厨房传来一阵碗筷摔到地上的声音,两人下意识一同快步转身而去。时林立刻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外婆,他看外婆一脸惊恐赶忙安慰:“没事,外婆,只是一个碗摔了,不怕,不怕。”
而姜活的脚步却僵在了门口,他看到的时林抱着一团虚无。外婆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夕阳西下,血色的光线照在兄弟二人的脸上。
“明天去找安杰教授,看一下视觉错乱是不是芯片的问题?”时林倚在姜活房间门口。
“后面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姜活答非所问,“五年,在不周酒店都找不到一点证据?连他们的头都没找到?”
时林摇了摇头:“我和长安都尽力了。”
“我想自己再查一下。”说完姜活直直地躺在了自己床上,整个房间都散发着那股让人安心的樟脑味道。他觉得自己好像怕了,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失去了斗志。
时林靠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最多一周,一周过后,江天低就会下令搜查你。如果我们不占据先机,找办法把芯片从你脑里安全分离。那之前做的都会功亏一篑。”说完他把门关上离开了。时林没有开灯,在他房间门口点了一根烟,默默地抽完之后才离开。
两个人互相在揣摩着对方的处境,却迟迟不敢做任何的决定,因为没有任何一条路不是刀山火海。之前两人唯一不变的信念,是让对方好好活下去,而现在,这个信念似乎也不对了。
吸云山距离时林的住处不算近,再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野马路上时,居然已经是五年之后了,而且这次开车的是时林。
“怎么荒成这样了,以前这里不是经济开发区吗?”姜活看着野草生的马路两边,之前只要是上海地界内,都是寸土寸金,所有人挤破头过来开发。而现在他仿佛穿越进一个异世界。
“断网之后,大部分人从城市返回了乡村。城市的科技优势和服务优势,已经没有了,而且城市还不具备乡村的粮食生产能力…加上城市里的年轻劳动力大部分都是以个人形式存在…”
“老家还有家人,还能抱团生活,安全得多。”姜活接话,时林没再开口。“像不像,回到了上世纪80年代?”姜活叹了口气,整个社会因为断网,意识形态和组织形态都发生了惊人的倒退。他不知道的确实有很多,但大部分也可以猜到,政府在断网大战之前所做的预案远远不够。
两人默契地不再开口,一直车换船又来到了不周酒店。
“这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长青站在门口,用一根树枝当剑指着前来的二人。时林看了一眼姜活的表情果然并不自然:“你看到了什么。”
姜活使劲眨了眨眼,视觉错乱在下一秒缓解:“没什么。”
时林没有追问,他们回到了五具尸体跪坐的那片树林里。姜活感觉自己浑身发冷,那是一种从指尖透出来的寒意。
他眼前不断闪现当时的记忆,每一片飘过眼前的落叶,都是切换记忆和现实的按钮。那五具无头尸体就在漫天落叶里明明灭灭。
时林看着他跪在了资料里尸体出现的地方,昨晚上吸云山下了雨,姜活这一跪,泥土中的水分被挤压出来渗进了他的裤腿。姜活的嘴唇有些苍白,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似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时林看见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惊人的地步,又骤然缩小。
“时林,”许久之后,姜活终于开口,“我好像,能看到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