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怪我,靠你一个人解决不了花市的事的。要部队来,要部队来……”临死前,司机还在不停地絮叨着这些话。下落不过十几秒,车子不停撞击着倾斜的山体。时林把司机当作肉盾蜷爬在他胸口,死死的把自己裹在座椅上。
等到车子停止了晃动,时林抬起一脚把司机踹了开来。狭小的空间里,司机也不过是从这个椅子缝滚到了那个椅子缝。时林浑身有不少擦伤,但是不严重,反而是那个司机,手脚都已经翻折了,死相凄惨。时林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过去把他的眼皮合上了。
中巴已经变形了,门被挤压得歪七扭八。时林一抖手腕上的手环,液态金属手套自动盘上了他两个手掌。他扒开车门爬出来的一瞬间,伴着枪响他忽然小腿一阵刺痛,跪摔在地面。不远处的荒原上跑来两个蒙面人,看到时林的时候显然是愣住了。
“尼蛟派你们来的?看看人死绝没?”时林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又捏了捏拳。
蒙面人面面相觑,商量了好一会,当枪口再抬起来的时候,几个人忽然浑身一震,接着七窍流血浸透了面上的黑布,纷纷倒地。天光下,只有蜘蛛十分之一大小的迷你机器人从他们的面罩底下爬了出来,回到了时林的手套里。
自从姜活脑中被植入芯片,时林就开始研究微型机器人,虽然还做不到纳米等级,但是杀人于无形也够了。
尼蛟一帮人站在悬崖着急得很浮夸,而阿速脑子是懵懵的,他压根不觉得时林能出什么事。
“领导啊,领导,这怎么办?时林部长为了救人摔下去了啊!这这这!凶多吉少啊!”尼蛟看着快哭出来了。
阿速挠了挠头,看着旁边好像也有点着急的指挥部的同事——他们正站成一排把白聂家的人和尼蛟的人分隔开来。阿速慢慢悠悠地说出一句:“应该没事吧,北海救援队一直在我们附近,他们会去救的。”
“北海救援队?!”尼蛟感觉自己脑门出了一层细汗。
北海救援队是断网之后,因为政府人员紧缺,各地驻扎军队需求急速上升,顾及不到许多财商界的生命安全。而由民间企业资助的用于在紧急情况下重要人物救援团队。
整个队伍几乎都由改造人组成,战斗力一流。在多次富商绑架案中比警方还快找到受害人,当然也是为了救人,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在短短几年打出了名气,被坊间称为“救人界的雇佣兵”。
时林在山崖底下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就看见不远处有人带着飞行器降落了。
“你好,北海救援队张巷。”
“张巷?”时林看着正蹲在地上查看自己包扎情况的男子,“就是你主动要求过来跟踪保护的?”
张巷抬头,露出一对由于血管过度发达而显出血红色的眸子:“是啊,时林部长。”他们曾经见过面,但严格来说是时林单方面见过他,当时张巷的眼睛还在基因治疗的恢复期。
“眼睛做的不错。”
张巷面罩下的嘴角一勾:“能夜视,最远10公里。”像是炫耀似的,他还打了个响舌。
时林没接他的话,转而看向不远处的飞行器:“你这飞行器能带两个人吗?”张巷抬头看了一会山崖子:“之前可以,但是我跟着你们飞的时间太久了,电量快用完了,飞不上去。但是这四周涉水,有蛇蚁出没,更不好走。”张巷扫了一眼周围,看到中巴车上的欢迎横幅:“这时候就得使我们老祖宗的办法了。”
时林看着他的背影,个子也挺高的,不过怎么都觉得还是一个小青年,大概是因为身上那股藏不住的朝气,连救人生死这种任务也觉得平常又有趣。但是一想到他也会经历过地狱的人,又觉得张巷这人乐观得不像正常人。
张巷把时林用救援绳子固定住之后,又用横幅把时林的腰捆在了自己背上,勒得有点紧,让时林想起第一次穿上军装时的样子。所有的功能性制服,都有限制人活动和保持必要体态的功能。腰勒得很紧,还被长安开玩笑掐了一把,还有姜活……
“嘶——”腿被提起来的时候,时林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怎么了还行吗?”张巷手上的登山锥凿在崖壁上,刚攀上一步。
“还行。”
时林虽然这么说,但是他的胸口贴着张巷的后背,心跳跳得有些重,想来还是疼的。张巷没多思考,赶紧往上爬。他的体能应该也是基因改造里的项目,没过半个小时人就出现在了悬崖边上。
落地后时林迅速用手套割开了红布。尼蛟看他平安上来,站在原地慌了神色,但还是硬着头皮想凑过去:“这……这……万幸啊您没事!”
指挥部众人纷纷从背后抽出了枪械。
尼蛟腿软了,他一下跪在地上:“时部长,时部长我们知道错了。不对,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事跟我们有关!也没有审查!没有判决!你不能杀我们。”
“我就是规矩。”时林抬起眼来。
三年后,张巷因为未经正常程序采取私刑,虐杀政府官员尼蛟,影响太过恶劣,被拒绝加入指挥部。时林和他把车停在路边,路边是一大片刚收过稻田,裸露的灰白色土地在低饱和度的空气中显出疲惫的神色,空气中弥漫着附近农民烧秸秆的灰味。
时林放下烟掸了掸,烟灰顺着对面来的风落到了他车的白漆上,又滑落。身边的张巷经过三年的军事训练有了点大人的样子。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事风格有问题?”时林问。
张巷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
时林笑了笑:“其实你也不必替我挡这件事,尼蛟是我杀的。现在的政府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政府了,他们不敢动我。”
“他们这也不是没敢动我嘛,牢都没让做。况且,给你减少点麻烦。我自愿的。”张巷嘬了嘬牙花子:“而且我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只要我是改造人,他们总会找理由不放我进指挥部的。”
时林没做回应,确实AI大逃杀之后,整个政府牵绊于恢复民生的问题。对于AI留下来的不成文规则并没有进行修改,甚至是默认了改造人低人一等的说法。
张巷随手把烟头弹飞:“我明天会准时到。”时林冲他点了点头,明天,他们要劫法场。
次日天气不算太好,天空灰蒙蒙的让鸟儿没有方向。
死囚室内,姜活手持烤肉夹,不停地翻动着面前烤盘上的肉,呲呲的烤肉声伴随着浓郁的肉香充满了整个房间。这是他要求的最后一餐,当然背景音乐的“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红太狼……”是他要求的最后一曲。
他甚至哼了点小曲,脑子里都是要化为厉鬼去找杀自己队员的人索命,索完命就去地底下见G14小队的队员,让他们打自己一顿。然后大家一起快快乐乐地去投胎,最好能投个六胞胎……啊好像也不行,这样生他们的妈妈会很辛苦……
听说时林今天没来看他,也是好事。时林是治世的大才,不能被自己这么个东西所拖累。这长达五年的告别能让他放下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希望时林当上主席之后能把他的坟扩建得大一点……姜活脑子一通胡思乱想。
门口两个警卫看着姜活快乐的样子不禁面面相觑:“他不能是疯了吧?”年轻那个问道。年纪大一点地探头看了一下:“我以前见过类似的反应,这种人啊,多是觉得自己罪有应得。而且,现实生活中已经无能为力了。他不是时林部长的哥哥吗?连时林都解决不了的事,他确实也够无能为力的了。”
年轻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而且时林部长也不需要他照顾,这么一说好像也说得通。可是他不会不舍得吗?”
“如果不舍得的挣扎,只是给在乎的人增加麻烦,就没有那个必要了。”年纪大的苦笑:“医院里面那些癌症晚期放弃治疗的,不也都是这么想的。将死之人太过挣扎,那后来活下来的人,要多吃多少苦。”
年轻的狱警点了点头,又往里面看了一眼。